第23章 西市秘语遇暗踪(1 / 2)

李治手中那枚铜制怀表的齿轮声,在骤然寂静的殿宇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尚未从这接踵而来的奇诡事件中理清头绪,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僵立在原地、正被两名内侍扶着的萧才人。

方才的混乱中,萧蔷的衣衫被略微扯乱,右侧肩头的衣料滑下少许,露出一小片肌肤。而在那莹白的肩颈连接处,赫然印着一枚殷红如血的**梅花印记**!那梅花并非俗气的胭脂所绘,五片花瓣形态逼真,甚至能看清细微的花蕊,仿佛天生便长在皮肉之中,又似以某种奇异的技术烙印上去,在宫灯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非自然的微光。

李治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印记——他绝对在哪里见过!记忆深处被猛地触动,却一时无法精准捕捉。

卡修斯·钢骨顺着李治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枚梅花印时,金属面具般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极细微的、近乎玩味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他并未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仿佛确认了什么。

瑟琳娜·月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治身侧不远处,她的目光也锁定了那枚梅花印,黑纱下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念出了一个名字,但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无人听清。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连被奥兰多·霜语暂时制住、胸腔敞露着齿轮结构的武如意(或说那占据她身体的存在),其冰冷机械的眼眸在扫过那枚梅花印时,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数据流般的紊乱闪烁。

萧蔷本人似乎全然未察觉自己肩头印记的暴露,仍沉浸在惊惧与被打断计划的恼怒中,脸色青白交错。

李治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胎记或装饰!它似乎是一个标记,一个让这些神秘的“时序守护者”都能瞬间识别并产生反应的符号。它代表着什么?是什么?是契约?还是某种…控制或联系的枢纽?

他猛地想起,在贤妃留下的那本残缺日记的某一页角落,似乎也用朱砂潦草地画过一个类似梅花的图案,当时他只以为是女子随手涂鸦,未曾深究!

还有谢惊鸿…那夜他带来的血书帛卷边缘,仿佛也沾染着一点类似的红色印痕…

无数线索碎片在这一刻因这枚突兀出现的梅花印记而疯狂涌动,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陛下?”卡修斯·钢骨的声音将李治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时间不等人。时代的齿轮,不会因凡人的困惑而停止转动。”

李治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怀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蔷肩头那枚刺目的梅花印,将其每一个细节刻入脑海。

他没有当场点破,只是对王德沉声道:“还不快送萧才人回宫休息?好生照看。”

这话听似关怀,实则命令严密看守。王德心领神会,立刻示意内侍将犹自茫然的萧蔷半扶半押地带离了两仪殿。

李治再转向卡修斯·钢骨等人,目光已恢复帝王的深邃与平静:“你们所求,朕已知晓。但大唐的命运,非儿戏可言。容朕思量。”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查清那梅花印记的来历,去串联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去判断这些自称“时序守护者”的人,究竟是带来未来的使者,还是企图倾覆帝国的灾星。

宫闱深处的暗涌,因这一枚小小的梅花印记,变得愈发湍急和凶险。它如同一个关键的密码,似乎只要能破解它,就能揭开围绕在贤妃之死、镜冢之谜、乃至武如意变异背后的巨大黑幕。

而李治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那把解密的钥匙。

长安城的西市永远热闹得早。天刚蒙蒙亮,粮铺的伙计已在卸门板,药摊的掌柜蹲在街角拣选新到的草药,蒸腾的米粥香气混着骡马的嘶鸣,在青石板路上弥漫开来。陈默却无心顾及这份烟火气,他裹紧了身上的灰布长衫,帽檐压得极低,快步穿过熙攘的人流,目标是巷尾那座挂着“苏府”木牌的小院——这里住着前吏部老吏苏敬,也是母亲林夏临终前提过的,唯一可能知道“魇妖香”来历的人。

木门虚掩着,陈默轻叩三下,里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门“吱呀”打开,苏敬探出头来,他头发花白,脸上刻满皱纹,看到陈默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你是……”

“苏老吏,晚辈陈默,是林夏的儿子。”陈默压低声音,递上一块绣着淡青色缠枝纹的帕子——这是母亲特意让他带来的信物,“家母遭魇妖香所害,如今危在旦夕,晚辈听闻您曾在吏部掌管过宫廷旧档,想向您打听这魇妖香的来历。”

苏敬盯着帕子看了半晌,才侧身让陈默进屋,反手将门关好。院内种着一棵老槐树,枝叶稀疏,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半盏冷茶。“林夏……”苏敬叹了口气,坐在石凳上,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她竟还活着?当年她从宫里逃出来,多少人都以为她早就死在乱葬岗了。”

“家母这些年一直在躲,可终究还是没躲过。”陈默心急如焚,往前凑了凑,“苏老吏,您快说说,魇妖香到底是什么?谁能弄到这种东西?”

苏敬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警惕地扫了眼紧闭的院门,才压低声音道:“魇妖香不是凡物,是前朝宫廷秘制的邪物,用极阴之地的腐草、怨魂栖身的古木,再掺上活人的心头血炼制而成,闻之能乱人心智,引动体内潜藏的阴邪之气——你母亲身上的‘妖纹’,怕是被这香彻底激活了。”

“宫廷秘制?”陈默心头一震,“那现在谁还能拿到这种香?”

“当今世上,能接触到前朝宫廷秘藏的,除了内务府,就只有……”苏敬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就只有长公主李静姝。她的公主府库房里,藏着不少前朝遗物,当年我在吏部整理旧档时,曾见过一份清单,上面明确写着‘魇妖香三匣’,落款人就是李静姝的贴身女官。”

李静姝!果然是她!陈默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母亲之前破碎的警告“魇妖毒…只是引子”瞬间有了着落。

“还有一件事,”苏敬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听听说过‘妖相皇子’吗?就是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那位三皇子。”

陈默点头:“略有耳闻,传闻他因修炼邪术被先帝废黜,后来不知所踪。”

“哪是什么修炼邪术!”苏敬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懑,“当年三皇子是因为发现了李静姝母亲的秘密——她母亲当年就是用魇妖香控制了身边的人,想扶持三皇子登基,后来事情败露,才被先帝赐死。三皇子为了避祸,躲进了废宫华清苑,从此就没了音讯。”

华清苑!这个名字让陈默心头一跳,刘掌柜后来提到的地脉交汇点,正是这里!

“苏老吏,您知道‘玄真子’吗?”陈默想起之前苏敬可能提到的线索,急忙追问,“家母说,玄真子或许知道压制妖纹的方法。”

苏敬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陈默的目光,端起冷茶抿了一口:“玄真子是归墟观的道长,据说能通阴阳、辨邪祟,只是此人行踪不定,我也只在旧档里见过他的名字,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你若想找他,或许可以去归墟观碰碰运气。”

陈默总觉得苏敬这话里藏着敷衍,可眼下没有其他线索,只能先记下归墟观的名字。他起身对着苏敬深深一揖:“多谢苏老吏告知,晚辈感激不尽。”

“等等!”苏敬突然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来,“这是我当年偷偷抄录的华清苑地图,你母亲若真和三皇子的旧事有关,或许用得上。只是……”他看着陈默,语气凝重,“李静姝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你去找她的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先顾好你母亲的性命要紧。”

陈默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心中五味杂陈。他刚要再说些什么,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苏敬脸色骤变:“有人在外面!你快从后门走!”

陈默也反应过来,破妄瞳在眼眶中隐隐发烫,他隐约看到院墙外站着两个穿玄色衣袍的人影,腰间挂着铜铃,正是之前张阿婆提到的黑影!是李静姝的影卫!

他不再犹豫,跟着苏敬绕到后院,推开一扇狭小的柴门,钻进了堆满杂物的小巷。刚跑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院门被撞开的声音,还有影卫冰冷的喝问:“苏敬!陈默在哪儿?!”

陈默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小巷里的杂物划破了他的手臂,火辣辣地疼,可他丝毫不敢放慢脚步。他知道,从苏敬说出李静姝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卷入了这场悖逆天道的阴谋里,而母亲的性命、长安城的安危,都压在了他这双尚显稚嫩的肩膀上。

跑过两条小巷,身后的追赶声渐渐消失,陈默才扶着墙大口喘气。他展开苏敬给的地图,借着晨光看清了上面的标记——华清苑的听音阁,正好位于地图中央,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地脉交汇,龙气隐现”。

原来,李静姝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华清苑下的龙骸!而母亲林夏,不过是她激活龙骸、塑造“巢”的棋子!

陈默将地图贴身藏好,又摸了摸怀里的“塑”字残片,眼神变得坚定。他必须尽快找到刘掌柜,拿到定魂散,然后去华清苑,和李静姝做个了断!

三个时辰!这沉重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陈默几乎是以生命在冲刺,长安城清晨的人流却像淬了铅的泥沼,每一步都滞涩难行。破妄瞳在焦虑中隐隐发烫,余光里,每个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像暗藏杀机的影卫,每处巷口阴影都似蛰伏着释放魇妖香的高手,神经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当他终于跌跌撞撞冲回陋巷深处的安全屋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屋内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板床空空如也,原本放在床边的粗布药包被撕得粉碎,褐色药渣混着触目惊心的蓝色血迹,在潮湿的地面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像一条绝望的蛇,最终指向洞开的后窗。

“母亲——!!”陈默肝胆俱裂,嘶吼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碎成一片颤抖的回音。他扑到床边,指尖抚过板床上残留的余温,那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消散,如同母亲正在流逝的生机。

“陈…陈小哥?”门外突然传来怯生生的呼唤,是隔壁独居的张阿婆,她攥着门帘,探进半个脑袋,脸色发白,“方才我听见动静,就…就瞥见个黑影从你家后窗翻出去,扛着个人…那黑影穿着玄色衣袍,腰上好像还挂着个铜铃…我不敢多看,只敢等你回来才说…”

“玄色衣袍?铜铃?”陈默猛地回头,眼中血丝翻涌,“阿婆,您看清楚了吗?那黑影往哪个方向走了?”

张阿婆被他的模样吓得后退半步,声音更颤了:“往…往西边,好像是朝着废宫那边去的…陈小哥,那废宫闹鬼啊,当年妖相皇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去蹚浑水!”

陈默没再多言,只匆匆对阿婆道了声谢,转身扑向后窗。窗外狭窄的巷道里空无一人,唯有巷口拐角处,一块沾染着新鲜蓝血的碎布片,可怜地挂在一截尖锐断掉的木篱笆上,像一只被硬生生扯下的翅膀。他伸手取下碎布,那布料正是母亲昨日穿的粗布衣,指尖触到蓝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阴寒顺着指尖钻入骨髓——是魇妖香残留的气息!

愤怒与绝望如同岩浆般喷发,几乎要炸开他的胸膛!陈默猛地掏出那珍贵的定魂散瓷瓶,瓶身冰冷,仿佛在嘲笑他徒劳的努力。他狠狠将其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瓷瓶捏碎。

就在这时,一张素白的纸笺从被翻乱的桌案下飘落,打着旋儿落在陈默脚边。纸上墨迹淋漓,带着一股熟悉的、仿佛凝结着深宫怨气的冷香,写着一行令人窒息的字:“申时三刻,华清苑听音阁。抚琴一曲,或可知令堂生死。”

“李静姝!!”陈默咬牙切齿,将纸笺攥成一团,指缝间渗出冷汗。他忽然想起昨夜母亲清醒时的叮嘱,那时她还靠在床头,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阿默,你要记住,静姝最会用软肋拿捏人…她若要对你动手,绝不会直接来,定会绕着弯子,抓你最在乎的东西…”

原来,母亲早就看透了李静姝的伎俩!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陈默刚要冲出屋门,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青年快步跑来,见到陈默便高声喊道:“陈兄!可算找到你了!苏敬苏老吏让我来报信,说他查到玄真子的下落了,让你速去他府上!”

是苏敬的贴身随从小妩!陈默瞳孔一缩,刘掌柜的警告瞬间在耳边炸开——“苏敬的女儿得了失魂症,症状离奇,只识得一个人影绣像…绣的正是那种诡异纹路!”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小五,苏老吏怎会突然查到线索?昨夜我去拜访时,他还说需再等几日。”

小五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陈默的目光,搓着手道:“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许是苏老吏连夜查出来的吧!陈兄,别耽误了,快跟我走!”说着就要去拉陈默的胳膊。

陈默猛地侧身避开,语气骤然变冷:“小五,你老实说,苏老吏的女儿,半年前得的失魂症,是不是见了一种奇怪的纹路?那纹路,是不是和皇宫里某些隐秘地方的暗纹一样?”

“你…你怎么知道?”小五脸色瞬间惨白,脚步踉跄着后退半步,“是苏老吏让你别多问的!他说…他说这事不能提!”

“他当然不让提!”陈默上前一步,气场压得小五几乎喘不过气,“他是不是还让你盯着我?盯着我母亲的动向?李静姝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连女儿的病都能当筹码?!”

小五被戳中心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陈兄,我也是被逼的!苏老吏说,若我不盯着你,他就不给我娘治病的钱…那纹路的事,我真的不清楚,只知道小姐病好后,就再也记不起那段日子了,苏老吏还把小姐绣的那个纹路烧了…他让我骗你去府上,其实是想把你扣下来,等一个穿玄色衣袍的人来接你…”

玄色衣袍!和张阿婆说的黑影穿的衣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