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隐星稀,长公主府邸“锦云堂”笼罩在一片异样的静谧之中。白日里的丝竹喧嚣早已散去,唯有巡夜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
偏院一处厢房外,一道黑影如同融于夜色,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正是长公主的贴身护卫之一,**武如烟**。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姿,面容冷峻,目光如电,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自幼感知异于常人,今夜当值,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妖气,正是从此处弥漫出来。
就在她凝神感知之际,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极其短暂凄厉的女子尖叫,随即戛然而止!
武如烟眼神一凛,不再犹豫,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撞开房门!屋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我们暂且称她为**春晓**)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有一个诡异的焦黑窟窿,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而一道模糊的、散发着绿色幽光的影子正从窗口急窜而出!
“妖孽!休走!”武如烟厉喝一声,腰间软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银蛇直刺那绿影!
那妖物身形飘忽,似乎能扭曲光线,发出一阵刺耳的、非人的嘶啸,反身探出利爪般的气芒迎向武如烟。两者瞬间缠斗在一起!武如烟剑法凌厉,招招攻向妖物要害,身上隐隐有道家真气流转,显然受过正统玄门指点。那妖物道行不浅,动作迅疾诡异,喷吐的妖气带有腐蚀心智的寒意,一时间竟与武如烟打得难解难分,剑气妖风将屋内家具陈设搅得一片狼藉。
正当激斗至最酣处,院外忽然火光大作,嘈杂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迅速逼近!
“就在里面!”
“快!围起来!”
竟是巡城的金吾卫官兵被这里的打斗声和妖气惊动,匆匆赶来!
“砰!”房门被猛地撞开,十数名手持火把、刀剑出鞘的官兵涌入屋内。他们看到的景象便是:一片狼藉中,春晓惨死的尸体,以及——正手持滴血软剑、周身气息冷冽、与那几乎肉眼难辨的妖物缠斗的武如烟!
那妖物极其狡诈,感知到大量阳气涌入,趁机发出一声尖啸,周身绿芒爆闪,硬接了武如烟一剑,借力猛地向墙壁一撞,那墙面竟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妖物瞬间遁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丝残留的腥臭妖气。
“妖…妖怪!”有兵士惊骇大叫。
为首的队正反应极快,虽未看清妖物如何消失,但眼前持剑的黑衣女子和地上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的。他立刻将刀尖指向武如烟:“大胆妖女!竟敢在长公主府行凶杀人!给我拿下!”
武如烟心中叫苦,知道此事解释不清。眼看官兵们就要一拥而上,她当机立断,口中默念秘传口诀,身形在原地猛地一旋!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黑衣女子身影骤然模糊,下一刻,竟化作一只毛色乌黑发亮、唯有双眼碧绿如火的狐狸!它体型比寻常狐狸稍大,动作快如闪电,“嗖”地一声便从官兵们腿脚间的缝隙中窜出,瞬间消失在门外黑暗的庭院深处。
“狐妖!是狐妖!”官兵们惊愕万分,一阵大乱。
黑狐一路疾奔,凭借对长安街巷的熟悉和娇小身形的便利,专挑阴影处和屋檐墙头飞窜,很快便将追兵远远甩开。它体内妖力因方才的战斗和化形消耗巨大,急需一个安全且人多混杂的地方藏身恢复。
前方灯火璀璨,丝竹笑语之声隐隐传来——竟是平康坊的一家高级青楼“醉仙居”。黑狐毫不犹豫,寻了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无声息地跃上二楼,从一个未关严的窗户钻了进去。
屋内无人,陈设华丽,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气。显然是一位红妓的闺房。黑狐(武如烟)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屏风上搭着的一件华美的石榴红色齐胸襦裙上。她再次运转残余妖力,周身泛起微弱光芒。
光芒散去,那只黑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石榴红裙、身姿窈窕、容貌妩媚动人的年轻女子。正是武如烟利用幻术化形后的模样,与她原本冷峻的样貌有几分相似,却更添了几分属于这风月场所的柔媚与妖娆,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她刚整理好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名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面容清秀,气质尊贵,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与这场所格格不入的局促和烦闷,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似护卫、却同样神色紧张的随从。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武如烟心中剧震!她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位年轻人,正是当朝太子——李治!他怎么会微服来到这种地方?
李治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撞见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她出现的突兀,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锐利和苍白脸色,与周围那些刻意迎奉的女子截然不同。他一时有些失措,忘了言语。
武如烟反应极快,立刻压下心中惊骇,顺势做出惊慌模样,屈膝行礼,声音刻意放得柔婉:“不知贵人驾临,奴家失礼了…”她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如何利用这意想不到的遭遇摆脱眼前的危机,以及…太子出现在此的原因。
铜制怀表在李治掌心咔嗒轻响,齿轮咬合的节奏越来越慢,像在倒数某个宿命的时刻。他站在承庆殿廊下,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怀表金属外壳映出他眼底的凝重——昨夜武如意胸腔里转动的齿轮、奥兰多·霜语的冰霜巨剑、瑟琳娜隐形的匕首,还有钢骨那句“大唐将开启新时代”,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殿下,萧才人遣人送来了回礼。”陈默低声禀报,呈上一个描金漆盒。盒内铺着猩红绒布,放着一枚水晶狼牙,与萧蔷耳坠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狼牙尖端泛着淡蓝荧光。
李治指尖刚触到狼牙,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咔嚓”声——最后一枚齿轮停了。
刹那间,长安城地底传来沉闷的震颤,像有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承庆殿地砖缝隙渗出幽蓝光芒,殿顶琉璃瓦映出十二道旋转的光柱,直指皇城中心的方向——那是凝香殿的位置,贤妃殒命之地。
“镜冢开了。”陈默按刀的手骤然收紧,远处传来禁军的惊呼声,“东宫方向有异动!”
李治握紧怀表,水晶狼牙在掌心发烫:“去凝香殿。
凝香殿已不复往日萧索。殿门被无形之力推开,门槛下裂开的地缝中涌出银白雾气,雾气里浮着无数细碎的镜光,在空中织成隧道。贤妃妆台上的铜镜悬浮半空,镜面如水波荡漾,映出的不再是殿内景象,而是一条幽深的甬道——正是李治曾坠入的镜冢入口。
“殿下小心。”谢惊鸿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他白衣染血,残剑拄地,左肩伤口又在渗血,“太子的人已经进去了,还有那个黑袍女人沈栖梧。”
李治迈步踏入雾中,脚下瞬间失重,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再次落地时,已站在十二面铜镜环绕的甬道里。每面铜镜都在发光,镜中景象比上次更清晰:最左侧的铜镜映出太子李承乾在暗室中画符,符纸用的竟是贤妃的发丝;中间一面镜里,柳如晦正对着一面破碎铜镜跪拜,镜中倒影却在狞笑;而最深处那面最大的铜镜,赫然映出一座悬浮的陵墓,墓门匾额上刻着“前朝秘藏”四个古字。
“这些铜镜不仅能照秘密,还能...引魂。”陆听微的声音从铜镜后传来,她后背的箭伤已愈,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你看那面镜。”她指向右侧第三面镜,镜中是贤妃的身影,正对着空气哭泣,“贤妃的魂魄被镜力困住了。”
镜中贤妃忽然转头,穿透镜面看向李治,嘴唇翕动着说:“镜...镜后有门...太子要...要取龙袍...”话音未落,镜中突然闯入一道黑影,将贤妃影像撕裂——是沈栖梧,她黑袍上的金线凤凰在镜光中活了过来,尖啸着撞向镜面。
“铛!”镜面震颤,裂纹如蛛网蔓延。沈栖梧的软剑穿透镜影,直刺陆听微心口!陈默拔刀格挡,火星溅在镜面上,竟被镜面吸附,凝成细小的火焰纹路。
“晋王殿下倒是来得快。”沈栖梧轻笑,软剑在十二面镜间游走,剑影透过镜面折射,化作无数剑刃笼罩众人,“可惜你们都得死在这里——镜冢之力能映万物,自然也能困杀万物。”
谢惊鸿残剑横扫,剑气撞在镜墙上,反弹回来的力道竟比原力更强,震得他虎口发麻:“这些镜子能反弹攻击!”
就在此时,甬道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萧景琰的方天画戟刺破雾气,戟尖寒光照亮他眼罩下的饕餮纹:“太子有令,取晋王首级祭镜!”他身后跟着数十东宫卫,个个手持弓弩,箭头涂着漆黑的毒液。
李治退到最大的铜镜前,后背抵住冰凉的镜面。镜中陵墓的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最顶端却放着一件龙袍,龙袍领口绣着与太子冠冕相同的纹路——原来镜冢藏的不是前朝秘宝,而是能证明太子谋逆的龙袍!
“那是...”李治刚要伸手触碰镜面,镜中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那只手戴着半枚断裂的玉镯,正是贤妃生前戴过的那只!
“救...救我...”镜中传来贤妃凄厉的哭喊,陵墓深处涌出无数黑影,将她拖拽而去。
“娘娘!”李治用力回拉,镜面突然如水般化开,将他半个手臂吸入镜中。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他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在镜中挣扎,其中竟有柳如晦的倒影,正对着他疯狂摇头。
“殿下!”陈默挥刀砍向镜面,刀刃却被镜面弹开,“镜力太强,不能碰!”
沈栖梧趁机挥剑刺来,软剑穿透数面铜镜折射,化作三道剑影直取李治咽喉、心口、小腹!谢惊鸿飞身挡在李治身前,残剑竖劈,硬生生接下三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渗入地砖缝隙——那些血珠竟在地面凝成狼符图腾,与陈默怀中的狼符隐隐共鸣。
“狼符...”沈栖梧脸色微变,软剑攻势一滞,“你们果然带着这东西。”
甬道突然剧烈震颤,十二面铜镜同时爆发出强光。镜中景象开始扭曲:太子画符的镜中燃起大火,柳如晦跪拜的镜中覆上寒冰,两道异象穿透镜面,在甬道中碰撞出漫天蒸汽。
“卡修斯,你的蒸汽傀儡该收场了。”奥兰多·霜语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他银蓝短发覆着白霜,冰霜巨剑拖过地面,留下一道冰痕,“时序守护者的规矩,不许干预王朝更迭。”
卡修斯·钢骨从另一侧雾气中走出,机械义肢泛着冷光,胸腔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甬道中格外清晰:“规矩?当旧时代腐朽到骨子里,就该由新力量碾碎重来。”他抬手按下义肢按钮,甬道顶部突然落下数十枚齿轮暗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奥兰多。
“冰封!”奥兰多巨剑横扫,暗器瞬间被冻成冰坨,坠地碎裂。两人身影在镜光中交错,冰霜与蒸汽碰撞的轰鸣震得铜镜嗡嗡作响,镜中影像越发混乱,竟映出未来的景象:长安城破,战火纷飞,龙袍染血...
李治趁机挣脱镜中之手,手腕上留下五道青黑指印。他看向谢惊鸿:“你说贤妃血书是真的,真凶究竟是谁?”
谢惊鸿咳出一口血,残剑指向最大的铜镜:“镜中陵墓...是前朝废帝的衣冠冢,太子要取的不是龙袍,是藏在龙袍里的传国玉玺——那玉玺能调动前朝旧部,他早就和沈栖梧勾结,想借镜冢之力伪造天命!”
“而贤妃...”陆听微忽然开口,指着镜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贤妃发现太子在凝香殿挖密道,密道尽头正是镜冢入口,“她撞见了太子的秘密,才被灭口。韦贵妃只是被太子推出来的替罪羊。”
话音未落,萧景琰的画戟已破雾而来,戟尖直指李治面门。陈默横刀格挡,刀戟相交的瞬间,他怀中狼符突然飞出,贴在最近的铜镜上。铜镜爆发出刺眼金光,镜中竟映出萧景琰的记忆:太子许诺他“事成之后封王”,沈栖梧则用西域秘术强化他的武力,代价是右眼被饕餮纹吞噬...
“你!”萧景琰看到镜中景象,心神大乱,画戟攻势顿时溃散。陈默抓住机会,刀光如电,挑飞他手中画戟,顺势将刀架在他颈间。
“说!太子在哪?”陈默低吼,刀刃划破他颈侧皮肤。
萧景琰眼罩下的饕餮纹剧烈蠕动,似在承受极大痛苦:“在...在镜冢核心...他要...要用玉玺激活十二镜...”
甬道深处传来石门开启的巨响,十二面铜镜同时转向内侧,露出中间一道暗门。门后是圆形密室,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悬浮着传国玉玺,玉玺周围环绕着十二道镜光,太子李承乾正站在石台前,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你们来得正好。”太子转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眉心竟也有一道与萧景琰相似的纹路,“待我用玉玺之力统合镜冢,这十二面镜就能照出每个人的死劫,届时整个大唐都将臣服于我!”
沈栖梧站在太子身侧,黑袍金线凤凰张开翅膀,护住石台:“晋王殿下,放弃吧。镜力已被太子掌控,你们谁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