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密室
夜色深沉,柳府书房后的密室中,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四壁皆是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淡淡墨香。陈默、柳明轩与阿月围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几旁,案上摊开着那只陈旧的木匣和里面的帛书。
陈默的手指微微颤抖,抚过帛书上“林峥”二字。那字迹苍劲有力,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隐隐重合。
“林将军?”陈默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与困惑,“可我…我姓陈。这…这是何意?”
油灯跳动的火苗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他眼中的迷茫与挣扎照得分明。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角帛书攥得发皱。
柳明轩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他今日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更衬得气质沉静。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悲悯:
“陈兄,你还不明白吗?”柳明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陈’是你母亲的姓氏。林伯父当年遭逢大难,仇家势大。他让你随母姓,送你远离京城,是为了从你出生起就护你周全,让你不必背负林家的重担与危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家父生前常提及林伯父,说他一生刚正,唯独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逃避与隐瞒...是为了你。”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老仆福安端着茶盘进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忧色。他放下茶盏时,目光落在帛书上,手微微一颤,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爷...您终于把这个交给陈校尉了。”福安的声音沙哑,他转向陈默,昏花的老眼中泛起泪光,“老奴...老奴曾受林将军大恩,当年亲眼见他将尚在襁褓中的您托付给陈家抚养时的不舍与决绝...他那时浑身是伤,却坚持要亲眼看着您安全离开京城才肯就医。”
陈默怔怔地看着福安,又看向柳明轩,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阿月身上。
阿月今日穿着一身苗疆风格的深蓝衣裙,银饰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抬起眼,那双总是藏着秘密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罕见的温情与哀伤。
“福伯说的没错。”阿月轻声道,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在这压抑的密室中格外清晰,“墨离师兄,原名林峥。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林默。”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半块玉佩,与陈默记忆中母亲珍藏的那半块恰好能合在一起。
“‘陈默’之名,是他托付给我族时所用的化名。”阿月继续道,声音轻柔却如重锤砸在陈默心上,“为的是不让他的仇敌找到你。他每年都会暗中来看你,却从不相认...直到十年前那场变故后,他性情大变,才不再来了。”
陈默踉跄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震落几卷古籍。他的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佩刀,仿佛需要借助什么来支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柳明轩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陈默颤抖的肩膀:“因为这是林伯父的遗愿。他希望你能以陈默的身份,自由地活着,而不是背负着林家的宿命与仇恨。”
密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陈默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迷茫已被坚定的光芒取代。他挺直背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案上的狼符上。
“林默也好,陈默也罢。”他的声音沉稳下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伸手拿起狼符,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与血脉中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共鸣。
窗外,更鼓敲响,夜色正浓。而陈默心中的迷雾,正渐渐散去。
长安的夜,依旧浓稠如墨。
但陈默心中那盘踞已久的迷雾,正被一个刚刚认下的“林”字,猛烈地驱散。
属于林默的道路,就在脚下,通向未知,却也通向真相。他握紧了狼符,将它牢牢攥在手心。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沉重得让人窒息。陈默——或者说,林默——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在福安那张布满皱纹与悲戚的脸上。那句问话,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
“父亲…去哪里了?”
油灯噼啪一声,爆出一点火星,旋即又黯淡下去。
福安的嘴唇哆嗦着,昏花的老眼里涌出混浊的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他看向柳明轩,又看向阿月,仿佛在寻求一种勇气,一种去揭开那最深、最痛伤疤的力量。
柳明轩清俊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肃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沉痛的了然。他替无法言语的福安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十年前,北境,苍云关。”
八个字,像八根冰冷的钉子,楔入林默的耳中。
“林伯父彼时已化名‘墨离’,暗中追查一桩涉及朝中重臣与突厥王庭的秘案。那桩案子…与当年陷害林家的阴谋,与如今李嵩的勾当,根源同出一脉。”柳明轩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案几上划过,留下浅浅的印痕,“他截获了一批欲运往突厥的禁铁与军械图,却也暴露了行踪。”
阿月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依旧如清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义父…林将军他,遣散了身边所有亲随,只身一人将追兵引向了苍云戈壁。那是片死亡之地,流沙百里,风暴无常。”
她顿了顿,那双盛着秘密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痛楚:“我们的人后来只在那片戈滩上,找到了这个。”
阿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并非金银,也不是什么奇珍,而是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黑色碎铁,边缘扭曲,隐约能看出曾是铠甲的一部分。旁边,还有半枚被血浸透后又干涸发黑的铜钱,上面模糊地刻着一个“林”字。
“这是林家亲卫军的标识铜钱…”福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戈壁的风,“每人半枚,将军…将军他一直贴身藏着老奴的那半枚…这碎甲,是将军离京时,老奴亲手为他穿上的那套明光铠的肩吞…”
后面的话,被更咽彻底吞没。
林默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那冰冷的碎铁和干硬的铜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入四肢百骸,几乎将他的血液冻僵。
尸骨无存。
这四个字没有说出口,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的父亲,那位刚正不阿的林峥将军,没有死在堂堂正正的战场,而是为了保全证据、引开追兵,孤身一人葬身在了那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戈壁之中。连一块完整的骸骨,都未曾留下。
一股炽热的怒火,猛地压过了那彻骨的寒意,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他的手紧紧攥住了那半枚铜钱,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忠良之辈要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阴谋与背叛却能高枕无忧?
这十年,他顶着一个陌生的姓氏,活在虚假的安宁里,而他的生身之父,却早已化为大漠孤烟中的一缕亡魂,背负着冤屈与污名,连一座坟茔都没有!
案上的狼符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那狰狞的狼头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咆哮。
林默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挣扎已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和深不见底的恨意。他看向柳明轩,看向阿月,最后目光落在那承载着父亲最后痕迹的碎铁与铜钱上。
“是谁?”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当年是谁构陷林家?十年又是谁,在苍云关追杀我父亲?”
他的手指向案上那只木匣,指向里面的帛书,指向那枚狼符。
“还有这狼符,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值得我父亲为之付出生命,值得那些人…如此穷追不舍?”
密室之内,无人立刻回答。
窗外,夜风呜咽,更鼓声再次遥遥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父亲去哪里了?
他去了一个由背叛和阴谋构筑的坟墓。
而现在,儿子将要沿着他未能走完的路,去掀翻那座坟墓,让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长安西市的醉仙楼刚挂起酒旗,柳若薇便提着食盒站在楼前的老槐树下。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袖口绣着细碎的星纹,正是寒衣上同款的纹样,风一吹,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些微尘。
等很久了?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他刚从玄镜司库房回来,肩上还沾着些许草药末——那是清点七星草时蹭上的,腰间的玄铁令牌随着脚步轻响。
柳若薇转身时,鬓边的银流苏轻轻晃动:刚到。她将食盒递过去,听说你昨日押寒衣回京时淋了雨,我让后厨煨了驱寒的姜母鸭,热乎着。
陈默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热,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自兖州一别,他总记着她在地窖里用星纹破阵时的模样——当时烛火摇曳,她指尖划过寒衣上的星图,法阵的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那双素来温和的眸子里,竟藏着如星辰般的锋芒。
楼上雅间清净。柳若薇引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临窗的雅间门。雕梁上悬着盏琉璃灯,窗外正对着西市的集市,叫卖声、车铃声顺着风飘进来,混着楼里的酒香,倒有几分人间烟火气。
小二麻利地摆上碗筷,柳若薇亲手揭开食盒,姜母鸭的香气瞬间漫开来,油亮的鸭块裹着琥珀色的酱汁,衬得旁边的翠色青菜愈发鲜嫩。尝尝?她递过筷子,我娘说这方子驱寒最灵,当年我爹守边关时,她总煨这个给他寄去。
陈默夹起一块鸭腿,温热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却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他看着柳若薇给自己斟酒,忽然想起兖州地窖里,她将寒衣裹在中毒的张桂兰身上时,轻声说星纹能聚阳气,可缓蛇毒,那时她的指尖冻得发红,却硬是攥着寒衣边角不肯松开。
寒衣...验过了?柳若薇忽然开口,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寒衣已交由玄镜司秘库封存,那上面的星纹是昆仑秘传的天枢阵密钥,也是破李嵩邪术的关键,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魏大人让钦天监的博士看过了。陈默放下筷子,语气沉了些,星纹的排布与二十年前卷宗里记载的镇邪图一致,只是多了三枚暗纹,博士说那是的阵法,能追总用龙涎香的人。
柳若薇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龙涎香——李嵩用来调和曼陀罗蛇粉的东西,也是二十年前那场瘟疫的元凶。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家母曾说,昆仑天机阁的星纹传承需得血脉契合,唯有掌门亲传弟子能催动暗纹。她抬眸看向陈默,眸色清亮,或许...我能凭暗纹找到李嵩的余党。
陈默刚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侧身看向窗外,只见几个穿着玄甲的禁军正驱散集市的摊贩,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兵部的腰牌,正朝着醉仙楼的方向张望,目光锐利如鹰。
是王晏的人。陈默的手悄然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王晏自李嵩在兖州事败后便称病闭门,此刻却派禁军在西市巡查,绝非偶然。
柳若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星纹:他们腰间的令牌,比寻常禁军多了道银纹。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在寒衣的夹层里发现这个。说着从袖中取出片极小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阵法,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是血迹。
陈默展开羊皮纸,瞳孔骤然收缩。这阵法与兖州地窖里的法阵同源,只是缺了最重要的中枢星位。这是...
李嵩的副手在破阵时被我划伤,掉落的。柳若薇的声音压得更低,当时黑雾太浓,没来得及细看,后来才发现上面有西市百草堂的火漆印。
百草堂?陈默眉峰紧锁。那是家开了十年的药材铺,掌柜姓胡,素来与玄镜司有往来,怎么会和李嵩余党扯上关系?
正说着,雅间门被轻轻敲响,小二端着刚切好的酱牛肉进来,眼神却有些闪烁:客官慢用,楼下...楼下禁军查问有没有携带可疑物品的外乡人。
陈默不动声色地将羊皮纸折好塞进靴筒,端起酒杯抿了口:我们是本地商户,何来可疑?他亮出腰间的玄镜司令牌,小二脸色一白,喏喏地退了出去。
柳若薇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轻声道:他们是冲着寒衣来的?
或许不止。陈默看向窗外,那队禁军已走到醉仙楼门口,为首的玄甲兵正仰头往二楼望,目光恰好与他对上,随即迅速移开。王晏在找能破解星纹阵的人,也在找知晓阵法秘密的人。他忽然想起苏婉在兖州说的话——李嵩的邪术不止瘟疫,还有更阴毒的后手,藏在长安某处。
柳若薇忽然轻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鸭皮:怕什么?星纹在我身上,阵法秘密在我心里。她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何况,我带了母亲留下的星晷仪,藏在食盒底层,他们搜也搜不到。
陈默的心莫名一安。他忽然发现,这看似温和的女子,骨子里竟藏着这般坚韧——就像寒衣上的星纹,看似细碎,却能聚成破阵的锋芒。
楼下的喧哗渐渐远去,禁军似乎往东边去了。陈默重新拿起筷子,姜母鸭的香气依旧浓郁,只是此刻他舌尖尝到的,除了暖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对了。柳若薇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苏姑娘让我交给你的,说璇玑玉测毒时碎了片,她磨成粉装在里面,遇曼陀罗蛇粉会变紫,你贴身带着。
陈默接过锦囊,触手微凉,锦囊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正是苏婉的手艺。他将锦囊系在腰间,与玄铁令牌并排,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令牌旁,多了份细密的暖意。
酒过三巡,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醉仙楼的瓦当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柳若薇正说起昆仑星纹的来历,陈默忽然瞥见楼下街角,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腰间隐约露出半截玉佩,上面的纹样,竟与李嵩密信上的突厥狼头纹一模一样。
他猛地放下酒杯,眸色一沉。
这长安的风,终究还是没能太平。
陈默将最后一口姜母鸭塞进食盒时,檐角铜铃忽然急促作响。柳若薇指尖星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映得她眉眼如罩寒霜:王晏的玄甲卫在查百草堂,我们走暗巷。
两人穿过三条街巷,柳若薇袖中星晷仪突然泛起青光。她猛地拽住陈默衣袖拐进死胡同,却见墙头蹲着个戴傩戏面具的孩童,正把玩着半块虎符:姐姐的星纹比糖葫芦还好看。话音未落,三支羽箭破空而至。
陈默旋身将柳若薇护在身后,玄铁令牌撞上箭矢迸出火星。柳若薇广袖翻飞,星纹自指尖流淌成网,将箭矢绞成齑粉。那孩童却已借力跃上飞檐,笑声如银铃穿透暮色:昆仑天机阁的星纹阵果然名不虚传!
站住!陈默正要追,柳若薇突然按住他手腕。她俯身拾起地上半片瓦当,月光下隐约可见狼头暗纹:是李嵩的夜枭卫她指尖星纹骤亮,在墙砖刻出北斗方位,走巽位,七步后右转。
暗巷尽头竟是柳府后门,守门婆子打着哈欠正要落锁。柳若薇将食盒塞给陈默,自己闪身闪入门内。陈默正待跟上,忽觉腰间令牌发烫——令牌背面浮现出细密星轨,竟与柳若薇袖口纹路遥相呼应。
进来。门内传来柳若薇清冷的声音。陈默闪身而入,只见满院星辉流转,七盏琉璃灯悬于槐树枝桠,摆成天玑吞狼的阵势。柳若薇立于阵眼,手中星晷仪映出窗外王晏亲卫的身影:他们要用龙涎香破阵。
话音未落,院中槐树突然扭曲成蛇形,树皮剥落露出森森白骨。陈默腰间令牌爆发出刺目青光,与柳若薇的星纹融合成完整阵图。地面骤然裂开深渊,将妖化槐树尽数吞噬。
这是...昆仑噬灵阵?陈默望着阵眼中浮动的星辉,突然想起钦天监秘档记载的秘闻。柳若薇指尖星纹未褪,眸中映着深渊漩涡:二十年前李嵩在此献祭百名星纹师,如今阵眼松动,他的残魂要回来了。
窗外忽有火光冲天,王晏的玄甲卫举着火把围住院落。柳若薇将星晷仪按在陈默掌心,星纹顺着血脉没入他心口:记住,子时三刻用你的血激活天枢位。她转身走向院中祭坛,裙裾翻飞如展翅玄鸟,若我出不来...毁掉星晷仪。
陈默握紧发烫的令牌,看着柳若薇跃上祭坛。她发间银簪化作流光没入阵眼,整座柳府开始剧烈震颤。王晏的亲卫撞上突然浮现的星纹屏障,惨叫声中血肉竟被星光灼成飞灰。
陈大人。柳若薇的声音自阵中传来,带着金石相击的清越,劳烦去醉仙楼取我藏在醉芙蓉酿中的璇玑引,三更前...话音戛然而止,阵眼迸发的强光吞没了一切。
陈默踉跄后退,掌心星晷仪浮现出血色篆文——正是柳若薇留在他颈后的守宫砂图案。远处醉仙楼传来瓦片碎裂声,他猛然抬头,看见王晏的玄铁令牌正钉在醉芙蓉的匾额中央,牌位裂口处,半片狼头玉佩泛着幽光。
暮色中的西市酒旗簌簌作响,醉汉们围住少妇的脚步声惊飞了檐角麻雀。为首的络腮胡男子踉跄着抓住少妇手腕,浑浊酒气喷在她耳畔:小娘子这胭脂...话音未落,他掌心已重重拍在少妇肩头,镶着金线的袖口扫落她发间木簪。
光天化日竟敢调戏良家!卖炊饼的老汉抄起擀面杖要冲,却被同伴死死拽住衣角。醉汉们哄笑着将少妇抵在酒肆廊柱上,其中一人故意踢翻竹篓,糯米粒溅满她月白裙裾:这大胸脯,买酒送你看个够!
少妇突然抓住最近醉汉的腰带,指甲在他肚腩划出血痕:去报官!她嗓音因恐惧发颤却字字清晰。醉汉们愣神的刹那,斜刺里冲出个戴幞头的年轻书生,手中竹简重重砸在最近人脸:光禄寺的《禁酒令》可是写着斗殴者断指三日
巡夜的玄甲卫恰在此时转过街角,领头的校尉瞥见满地狼藉,腰间铜牌突然泛起青光——那是长安新启用的醉警通感应装置,只要接触超过三成醉度的酒气便会自动示警。醉汉们见状欲逃,却被卫兵用特制牛筋绳缠住脚踝,这种浸过桐油的绳索遇力即缩,任凭醉汉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姓名?校尉举起水火棍,杖头镶嵌的夜明珠映出醉汉们扭曲的面容。为首的突然呕吐起来,酸腐酒气里混着几缕曼陀罗花香:老子...老子是平康坊的...话音未落,他裤裆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校尉靴底暗藏的磁石触发了他怀中藏着的迷幻药囊。
当夜子时,京兆尹府的《斗殴案卷》新增三页笔录。醉汉张三的供状歪歪扭扭:那妇人...她腰间挂着个金蟾坠子...主簿用朱笔圈住二字,这正是三日前西域商队失踪案的关键证物。而少妇被扶上马车时,袖中滑落的半片金箔,正与卷宗里李嵩案卷的密信残角严丝合缝。
京兆尹府内,气氛凝重。主簿望着那半片金箔与密信残角严丝合缝,心中疑云大起。他深知李嵩案卷乃是涉及朝廷机密的大案,这少妇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与这等机密有所关联?
那被救的少妇此时已镇定下来,她被带入内堂,京兆尹亲自审讯。少妇盈盈下拜,虽面带惊恐,却仍不失端庄。“民妇郑氏,本是寻常商户之女,今日遭此横祸,实不知为何。”京兆尹目光如炬,盯着少妇腰间的金蟾坠子,问道:“此坠子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