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临川公主(2 / 2)

李治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他连忙伏地叩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不负所托。”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整个大唐宫廷都见证了这一决定王朝命运的重要时刻。李治,这位原本看似与太子之位无缘的皇子,在命运的安排下,肩负起了大唐未来的重任。而朝堂内外,也随着这一决定,开始悄然涌动着新的风云变幻……

午后的阳光将西市鳞次栉比的旗幌晒得有些慵懒,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皮革和牲畜的气味。人流如织,喧声鼎沸,帝国的财富与野心在此地流转交易。

然而,一阵不易察觉的肃穆悄然荡开。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退,露出宽阔的街心。四名健硕的内侍抬着一乘步辇稳稳行来。辇上端坐的,正是太宗皇帝之女,以才情慧敏着称的临川公主李孟姜。

她身着郁金香根染就的十二破留仙裙,色泽温雅如初春霞光。裙裾层层叠叠,随着步辇的微颤漾出流水般的波纹。若有精通织绣的大家细看,会惊觉那金线缂丝纹路并非寻常花草,而是一幅精微缩略的《璇玑图》,字字句句藏于经纬之间,暗藏着唯有特定之人才能解读的幽微心绪与讯息。公主目光沉静,掠过市井百态,仿佛在巡视,又仿佛在寻找什么。

步辇行经漕渠畔的碾坊附近。水轮轰鸣,麦尘飞舞。公主的视线似乎无意间扫过那忙碌的碾坊主。忽然,她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肥胖的碾坊主正吆喝着指挥工人,汗湿的粗布衣衫贴在身上,腰间悬着一枚不甚起眼的青灰色玉佩。玉佩的造型粗犷,刻着某种兽形纹路——那纹路,与三年前,她的异母兄长、纪王李慎曾私下把玩、后又惊慌藏匿的那枚来自突厥部落的狼符,几乎一模一样!

狼符是突厥部族调兵信物,私藏此物,形同谋逆。李慎当年惶恐的神情她至今记得真切,那狼符后来不知所踪,何以会出现在西市一个卑贱的碾坊主身上?

(镜头切换)

与此同时,西市边缘,一处荒废已久的“镜冢”深处。(镜冢:前朝废弃的铜镜作坊,堆积如山的残破镜架与废料形成迷宫般的结构,故名)。

地下密室,空气阴冷浑浊,仅有一盏油灯如豆。陈默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甲胄已除,只着暗色劲装。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冷汗,正用一块沾水的粗布,死死按住肩颈处一道狰狞的新伤。伤口边缘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他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青铜狼符。符上染满尚未干涸的、粘稠的血迹——既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他咬着牙,试图将狼符上的血污擦去,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因伤痛和毒素而显得有些涣散。这狼符,是他刚从一场惨烈的争夺战中拼死夺回的关键证物,牵连着朔州粮案、突厥暗线,也关系着他能否洗刷冤屈,重回光明。

**(危机骤临)**

突然!

密室上方传来极其轻微的“喀”的一声,似是一片瓦砾被踩动。

陈默瞬间警醒,猛地吹熄油灯,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地将狼符塞入怀中,反手摸向腰间的横刀柄。

然而,还是晚了半瞬。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死寂!并非从门口,而是从一面伪装成墙壁、实则暗藏通风孔洞的方向射来!

来势太快,太毒!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下,竟精准得可怕。

陈默只来得及凭借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猛地一偏头——

“噗!”

一支纤细却力道极强的箭矢,擦着他的颈侧掠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土墙!箭尾剧烈震颤,发出嗡嗡低鸣。箭簇离他的颈动脉,仅三寸之遥!

冰冷的杀意瞬间浸透密室。

一个清冷而带着一丝复杂恨意的女声,透过通风孔洞,幽幽传入,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陈校尉,李长史有令,要你的人头……祭旗。”

陈默的心沉到谷底。他认得这个声音,也认得这独特的、箭出带银铃微响(虽此次为暗杀未响铃)的箭法——

柳若薇。李嵩麾下最神秘、最锋利的那把刀,也是……一个他曾以为截然不同的女人。

颈侧被箭风划破的血线,此刻才缓缓渗出血珠。

**银铃锁魂**

冰冷的杀意如附骨之疽,透过通风孔洞,丝丝缕缕渗入这间逼仄的密室。陈默甚至能闻到那箭簇上淬着的、带着一丝甜腥气的异样味道——是某种混合毒药,与他肩颈伤口所中之毒同源。

柳若薇。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无声碾过,带起一阵复杂的涩意。他曾与她同在李嵩麾下,甚至……曾有过那么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若有似无的默契。她就像一株开在暗夜里的罂粟,美丽、危险,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却又始终笼罩在李嵩的阴影之下。

“柳姑娘,”陈默的声音因伤痛和毒素而沙哑,却强自镇定,“李长史既要陈某头颅,何不亲自来取?派你一介女流做这暗箭伤人的勾当,也不怕堕了他御史台长史的威风?”

墙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冷笑。

“陈校尉,激将法无用。”柳若薇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些,仿佛她正贴着孔洞低语,“你的命,现在很值钱。朔州的账,需要有个‘完美’的交代。你死了,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包括私通突厥、构陷同僚、贪墨军粮的真相?”陈默咬牙,试图移动身体,寻找反击或逃离的角度,但稍稍一动,肩颈处的伤口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麻痹感。

“真相?”柳若薇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这长安城里,什么是真相?谁拳头硬,谁笔杆子狠,谁就是真相。李长史手握你和纪王‘勾结突厥’的‘铁证’——就是你怀里那枚狼符。你死了,死无对证,纪王百口莫辩,李长史不仅能吞了朔州的粮,还能再得一桩泼天功劳。”

陈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果然!李嵩的目标不止是他,还想借此扳倒纪王李慎!这枚他拼死夺回的狼符,竟成了催命符和构陷亲王的工具!

“那你呢?”陈默忽然问道,语气放缓,“柳若薇,你甘心一辈子做他手里那把见不得光的刀?替他干这些脏活?”

墙外再次沉默。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只有那支钉在墙上的箭矢尾羽,仍在微微颤动。

就在陈默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陈默,有些路,踏上去了,就回不了头了。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你自我了断吧,留个全尸。免得我动手,你死前还要多受折磨。”

这话听起来像是最后的“仁慈”,但陈默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挣扎。她并非完全冷血!

机会!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气血,用尽力气道:“柳若薇!若我说,我知道三年前是谁害死了你姐姐柳如絮?若我说,她并非失足落水,她的死也与李嵩有关呢?!”

这是他在调查朔州案时,偶然从一堆旧卷宗里发现的蛛丝马迹,一直无法证实,此刻却成了他唯一可能撼动对方心神的武器!

“什么?!”

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以及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武器撞到墙壁的声音。柳若薇的气息明显乱了!

就是现在!

陈默用未受伤的手臂猛地一拍地面,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侧后方翻滚,同时掷出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横刀刀鞘,狠狠砸向密室的另一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陶罐!

“砰啷——!”

陶罐碎裂的巨响在密闭空间里骤然爆开,掩盖了他翻滚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咻!”

两支银铃箭带着凌厉的杀机,穿透通风孔洞,精准地射向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和声音响起的角落!若非他提前移动,此刻已被双箭穿心!

“陈默!”柳若薇的声音带着惊怒交加的颤音,显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姐姐之死的疑云已在她心中种下。

陈默顾不上伤势,趁着她心神震荡、判断失误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猛地撞向密室另一面看似坚固的墙壁——那里有一处他早已发现的、被废料半遮半掩的薄弱暗门!

“轰隆!”

尘土飞扬。暗门竟被他硬生生撞开,外面是镜冢更深处、更加黑暗曲折的废弃通道。

他跌跌撞撞地扑入黑暗,身后传来柳若薇气急败坏的喝声,以及更多箭矢钉入墙壁的咄咄之声。

但终究,慢了一步。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颈侧的伤口血流不止,怀中的狼符冰冷刺骨,而柳若薇最后那句关于她姐姐的惊问,如同鬼魅,紧紧缠绕着他。

他知道,柳若薇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李嵩的杀局,也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必须找到静姝,必须在那枚狼符成为催命符之前,揭开所有的真相!

**隐雾深山**

陈默撞破镜冢暗门,坠入更深的黑暗。身后柳若薇的怒叱与箭矢破空声被重重废料隔绝,变得模糊不清。他不敢停留,强忍着头晕目眩和颈侧火辣辣的疼痛,凭借着暗卫对地形近乎本能的记忆与直觉,在迷宫般的镜冢废墟中跌跌撞撞地穿行。

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衣襟。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正从伤口向四周蔓延,视线也开始出现重影。他知道,柳若薇的箭毒非同小可,若不及时处理,恐怕撑不过几个时辰。

必须出城!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能让他暂时喘息疗伤的地方!

长安城已是龙潭虎穴,李嵩的势力遍布街巷,城门盘查定然极其严密。他此刻身受重伤,怀揣狼符,根本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离开。

唯一的生路,在那些只有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才知晓的、通往城外的隐秘暗道。

他避开大路,专挑最阴暗潮湿的巷弄和无人行走的屋脊。昔日的同僚如今都可能是索命的阎罗,他必须比影子更沉默,比狐狸更狡猾。

终于,在一处荒废的义庄停尸房下,他找到了那条布满蛛网、散发着霉味的暗道入口。这是前朝遗留,早已废弃多年,入口几乎被瓦砾封死。陈默用尽最后力气搬开障碍,蜷缩着钻了进去。

暗道狭长逼仄,空气污浊。他不知爬了多久,伤口在粗糙的洞壁上反复摩擦,剧痛几乎让他昏厥。全靠着一股“必须活下去,必须见到静姝,必须揭开真相”的惊人意志力支撑着。

当终于看到前方微弱的光亮,感受到吹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时,他几乎虚脱。

跌跌撞撞地爬出洞口,眼前是巍峨的秦岭山脉在星空下绵延的黑色轮廓。他已在长安城外。

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座巨大城池的隐约灯火,那里有他的牵挂,也有欲致他于死地的罗网。他咬咬牙,转身扎进了茫茫山林。

**深山困兽**

最初的几天,陈默如同濒死的野兽。箭毒发作,时而高烧不退,浑身滚烫,时而如坠冰窖,瑟瑟发抖。伤口因未能及时处理,开始红肿溃烂。

他靠着一股狠劲,辨认山中毒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有些能缓解毒性,有些则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他喝溪水,设下简陋的陷阱捕捉野兔山鼠,生吞活剥,勉强维持着生命。

夜晚是最难熬的。高烧带来的幻觉不断侵袭着他。他时而看到柳若薇那双冰冷又复杂的眼睛,时而听到李嵩得意的狞笑,时而又看到静姝在铺子里对着他温柔浅笑,转眼间那笑容又化作担忧的泪水……还有那枚染血的狼符,总是在眼前晃动,与纪王李慎惊慌的脸、与朔州粮仓冲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

**傲慢(Superbia)与 懒惰(Sloth)的挣扎**

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压力,不断诱惑着他放弃。一种深沉的**懒惰**(Sloth)在呼唤他:就这样躺下吧,睡过去,不再承受这无休止的痛苦和挣扎,让一切结束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里。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属于战士和暗卫的**傲慢**(Superbia)却又支撑着他:他陈默,岂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这里?他身负冤屈,手握关键证物,爱妻尚在险境,仇人仍在逍遥!他若死了,静姝怎么办?那些被李嵩贪墨的军粮背后饿死的边军弟兄谁人来偿?被构陷的纪王又该如何?这种“我不能倒,我必须赢”的骄傲,成了他对抗死亡和绝望的最后壁垒。

**暴怒(Ira)与 贪婪(Avaritia)的淬炼**

对李嵩、对幕后黑手、对这肮脏阴谋的**暴怒**(Ira),是燃烧在他胸腔的一团火,烘干了他偶尔湿透的衣衫,也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时刻铭记仇恨的方向。

而对“生”的**贪婪**(Avaritia),则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和强烈。他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能活下去的空气,贪婪地吞下每一口能维持体力的食物,贪婪地捕捉着记忆中 every bit of 静姝的温暖笑容,作为支撑下去的精神食粮。他不再是那个隐匿于黑暗的校尉,而是一个纯粹渴望活下去、渴望复仇、渴望回归爱人身边的男人。

**色欲(Luxuria)的净化与 嫉妒(Invidia)的远离**

在这与世隔绝的求生之中,往日的**色欲**(Luxuria)似乎被净化了。柳若薇的美艳危险变得遥远而无关紧要,他心中唯一的女性身影,只剩下李静姝,那是爱与责任的象征,是家的方向。而**嫉妒**(Invidia)也悄然远离,他无暇去嫉妒任何人的安稳或富贵,唯一的念头只是夺回本该属于自己和静姝的平静生活。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在高烧与寒冷反复交替的折磨后,陈默的伤势终于开始慢慢好转。毒素逐渐被身体和草药压制,伤口开始结痂。他瘦削得脱了形,胡须杂乱,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却在山林的磨砺中变得更加锐利和深邃,如同困守猎物的孤狼。

他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有藤蔓遮掩,内有细小的山泉渗入。他以此为暂时的巢穴,开始更系统地疗伤和恢复体力。

同时,他怀中的那枚狼符,从未离身。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拿出来仔细摩挲,借着月光观察上面每一道刻痕,试图破解其中可能隐藏的、关乎朔州案和突厥联络的终极秘密。

他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下去。静姝在长安等他,危险也在逼近她。李嵩和柳若薇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当他能徒手攀上陡峭的岩壁,当他的箭能精准射中飞鸟,当他的力量恢复到足以搏杀野猪之时,就是他下山之日。

重返长安之日,必将以血还血。

陈默在山洞中蛰伏月余,伤口虽已结痂,但毒素仍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经脉。某夜,他循着溪流声摸到一处废弃驿站,却在残破的梁柱间嗅到一丝熟悉的郁金香——那是临川公主府邸独有的熏香。

陈校尉,喝口粥吧。

阴影中走出个佝偻老妇,手中陶碗微微发颤。陈默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静姝的乳母!

当年你被李嵩构陷,静姝姑娘冒死将你送出长安,自己却......老妇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陈默揽住老妇滚向墙角。箭矢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系着的银铃铛刻着星陨阁的狼头纹——柳若薇的杀招,竟来得比预想更快。

驿夜惊魂

弩箭入木的闷响还未消散,陈默已将老妇死死按在断柱后。驿站残破的窗棂漏进月光,照亮箭尾银铃上狰狞的狼头纹——那纹路比镜冢时更锋利,显然柳若薇这月余来的追杀,箭术愈发狠绝。

“乳母!静姝她怎么了?”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间带着血腥味。老妇被刚才的突袭吓得浑身发抖,陶碗摔在地上,米粥混着尘土溅开,香气瞬间被箭毒的甜腥盖过。

“姑娘她……她被李嵩扣在府中当人质!”老妇抓住陈默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李嵩说,只要你带着狼符自投罗网,就放姑娘一条生路。可我偷偷听见,他早买通了狱卒,要在你现身那日……”

话音未落,屋顶又是一阵瓦砾滚动声。陈默猛地扯过墙角一根断裂的门闩,侧身撞向右侧梁柱——“咻咻”两支弩箭擦着他后背钉入柱中,箭簇的寒光映在他眼中。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柳若薇的声音从房梁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陈默,交出狼符,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陈默仰头望去,月光从破洞照在柳若薇身上,她玄色夜行衣沾着夜露,手中银弓拉满如满月,箭尖正对着他心口。可她握弓的指节泛白,眼神在狼符与他颈间旧伤间游移——那道伤是她上次留下的,此刻结痂的边缘还泛着浅褐药色。

“你姐姐的死,当真要让无辜者陪葬?”陈默突然抬手扯开衣襟,心口狼形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怀中狼符的图腾遥遥相对,“李嵩用你姐姐的命逼你为他杀人,如今又想用静姝逼我,你还要做他的刀多久?”

柳若薇的弓弦猛地一颤。陈默趁机将老妇推向驿站后门:“沿溪走三里,有座破庙,那里有我藏的伤药和干粮!”老妇踉跄着起身,刚跑出两步,一支弩箭突然擦着她耳际飞过,钉在门框上。

“谁也别想走。”柳若薇的声音冷了下来,可陈默分明看见,她搭箭的手微微偏了半寸——那箭本是冲着老妇后心去的。

就是此刻!

陈默抓起地上半块带棱的青砖,借着月光折射的角度,猛地掷向房梁破洞。青砖撞在瓦砾上迸出火星,瞬间晃了柳若薇的眼。他趁机扑向左侧堆放的旧马鞍,从鞍囊里摸出一柄生锈的短刀——那是他之前藏身山洞时,特意藏在驿站的应急武器。

“铛!”短刀与弩箭在半空相撞,火星溅在陈默手背,烫得他猛地缩手。柳若薇已从房梁跃下,落地时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瓷,银弓再次拉满,箭尖直指他咽喉。

“三年前清明,你姐姐在曲江池边救过一个落水的小吏,那小吏后来在李嵩府中当差,你可知晓?”陈默突然开口,脚步缓缓后退,后背抵住驿站唯一完好的木门,“他前几日托人传信,说柳如絮落水那日,曾撞见李嵩的贴身侍卫在岸边销毁一块绣着狼符的锦帕。”

柳若薇的弓弦“嗡”地一声轻颤,箭尖竟微微下垂。月光落在她眼角泪痣上,那点殷红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陈默记得镜冢卷宗里写过,柳如絮的泪痣与妹妹一模一样,只是性子温婉,从不用银铃箭。

就在这刹那的犹豫间,陈默猛地撞开木门!夜风裹挟着山雾涌进来,他顺势滚到门外,反手将木门死死闩住。门内传来箭矢穿透木板的脆响,一支银铃箭几乎擦着他的脚踝飞过,钉在溪畔的青石上。

他顾不上回头,拽起早已躲在树后的老妇往深山疾奔。身后驿站的火光突然亮起,想来是柳若薇点燃了火把搜寻,可那追杀的脚步声却迟迟未响。

跑出半里地,陈默才敢停下喘息。老妇指着前方山道:“公主……临川公主的人就在那片松林!她说若我能找到你,就帮你混进长安!”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松林深处隐约有灯笼晃动,风中飘来更浓郁的郁金香香——比驿站的气息更清晰,显然公主的人离此不远。

他摸出怀中的狼符,月光下符面的血迹早已干涸,狼首的獠牙处却泛着微光。刚才在驿站,他分明看见柳若薇的箭尖在狼符前顿了半瞬,那眼神绝非追杀者的狠戾,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乳母,你先随公主的人去安全处。”陈默将狼符塞进老妇手中,又解下腰间贴身玉佩,“把这个交给静姝,告诉她,三日之内,我必回长安救她。”

老妇接过狼符与玉佩,看着陈默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静姝曾说:“陈默的眼睛像山涧的冰,可心是暖的。”此刻山风掀起他褴褛的衣袍,露出后背纵横的旧伤,那道新添的箭伤还在渗血,却挺得比青松还直。

驿站方向的火光渐渐熄灭。柳若薇站在残破的木门后,指尖抚过门板上的箭洞。月光从洞眼漏进来,照在她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半块绣着郁金香的丝帕,是方才在房梁上,从老妇掉落的包裹里无意间勾到的。

丝帕角落绣着极小的“孟”字,与三年前姐姐遗物中那方绣着“如”字的丝帕,针脚竟一模一样。她猛地抬头望向松林方向,银弓从手中滑落,箭尾银铃在空荡的驿站里轻响,第一次没了杀意,只剩茫然。

而陈默已扎进茫茫夜色。他知道,三日之后的长安,不仅有李嵩的罗网,有静姝的安危,或许还有柳若薇藏在箭尖的挣扎,以及那枚狼符背后,连临川公主都在追查的终极秘密。山风掠过耳畔,像极了静姝在他离开前夜,低声说的那句“活着回来”。他攥紧腰间短刀,骨节泛白——这一次,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把所有亏欠都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