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儿却像没听见那问句,转身从冰鉴下层取出刚凝好的冰酪,玉白的酪体上还留着玫瑰露凝成的嫣红纹路,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她将玉碗轻轻推到陈默面前,乳香混着玫瑰的甜香漫开来,隐约还缠着一丝极淡的铁锈味——那是她掌心针孔渗出的血味,被奶香衬得愈发清浅。
“公子尝尝?”她指尖在碗沿轻轻一抹,残留的奶渍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陈默穿越那日,敦煌壁画里飞天裙裾上洒落的金粉,温暖又虚幻。她看着他,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声音轻得像落雪:“因为公子教我做的‘流心酥’,烤得外皮酥酥的,咬开时流心淌在舌尖,甜得人心头发暖,比鹤顶红甜多了。”
地窖里的冰雾还在缓缓升腾,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陈默看着碗中冰酪上的嫣红纹路,又看向柳砚儿指尖那点未干的奶渍,喉间忽然有些发紧。他知道这甜里裹着刀光,这暖里藏着机锋,可那句带着奶渍甜意的话,却比地窖的寒气更清晰地钻进心里,像极了穿越那日,壁画飞天洒下的金粉落在掌心的温度,轻得虚幻,却暖得真切。
时值暮春,长安城西市旁的侍御史官署内,檐角的铜铃被微风拂过,漾开细碎的声响。韦思谦的办公房里,案几上摊着半卷《唐律疏议》,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完全干透,一缕淡墨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他身着的青袍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针脚,鬓角的霜白在日光下格外显眼,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藏着历经宦海沉浮后依旧未改的清明。
此时,李义府正站在案前,身上的粗布襕衫质地粗糙,磨得脖颈有些发痒,腰间的麻绳也是母亲临行前亲手搓的,边角还带着些许棉絮。他清瘦的脸颊绷得紧紧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倔强,双手垂在身侧时,指节微微泛白 —— 方才递策论时,他指尖不小心蹭到了案几边缘的木纹,此刻还残留着细微的刺痛感。但他脊背挺得笔直,像田埂上迎着风生长的麦子,没有半分因出身寒微而显露的卑怯。
韦思谦捏着策论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那上面 “察民生以安社稷,顺君心而不逾矩” 的字迹,笔锋利落却不失温润,看得出来书写者既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又藏着几分处事的通透。他抬眼看向李义府时,目光在年轻人锐利的眼眸上顿了顿,又扫过他紧抿的嘴唇,心中暗自思忖:这后生虽衣着朴素,却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倒是块可塑之才。
“你这策论,写得倒实在。” 韦思谦将策论缓缓递回,语气平和得像在与老友闲谈,可眼底却藏着一丝考验,“但官场不比书斋,案牍之间藏着门道,与人周旋更需拿捏尺度 —— 既要做事,也要懂分寸。” 他顿了顿,看着李义府眼中闪过的一丝凝重,继续说道:“若33你个门下典仪的缺,每日掌着礼仪收发、文书传递的琐事,既无实权,又要时时谨慎,你能做好?”
李义府双手接过策论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将策论紧紧按在胸前,像是捧着一份沉甸甸的希望。躬身行礼的瞬间,他余光瞥见案几上韦思谦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笔,笔杆上的漆皮已有些剥落,却依旧被保养得十分干净。起身时,他声音沉稳得超出了年龄,没有半分犹豫:“韦大人放心,典仪虽为九品小官,却系门下省出入之序 —— 文书传递关乎政令流转,礼仪收发连着朝堂体面,晚辈定当逐字核对文书,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敢马虎;逐人厘清礼仪,就算是杂役侍从的位次也绝不错乱。绝不因官小而敷衍,也不因事杂而疏漏,定不辜负大人的荐举之恩!”
韦思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抬手捋了捋鬓角的白发,指尖在案上的荐举文书上顿了顿,随即提笔蘸墨。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瞬间,他缓缓说道:“好一个‘不敷衍、不疏漏’,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笔尖落下时,字迹遒劲有力,“李义府” 三个字在文书上渐渐清晰。而站在一旁的李义府,望着那三个字,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自己的仕途,便从这九品门下典仪开始,终于在长安城里,寻到了立足的第一步。
离开侍御史官署时,暮春的日光已斜斜地掠过长安城的屋檐,将李义府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紧了紧怀中的策论与韦大人手书的荐举文书,脚步不自觉地朝着西市的方向迈去 —— 来长安这些时日,他只在寻住处时匆匆路过西市一次,如今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倒想好好看看这繁华之地。
刚走到西市街口,喧嚣的声浪便扑面而来。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咚咚咚” 的声响混着叫卖声钻进耳朵:“新鲜的桑椹!刚从灞桥边采来的,甜得很哩!” 旁边布庄的伙计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手里举着一匹靛蓝色的细布,嗓门洪亮:“客官您瞧这布,又软又结实,给家里娘子做件襕衫正合适!” 不远处的胡商铺子前围满了人,胡商戴着尖顶帽,手里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玛瑙珠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笑着介绍:“这是西域来的好东西,戴在身上保平安!”
李义府放缓脚步,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路边的小吃摊飘来阵阵香气,摊主正麻利地翻动着铁板上的胡饼,芝麻与葱花的香味勾得人胃里发馋。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只有母亲临行前塞的几枚铜钱,便悄悄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书铺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 铺子里整齐地码着一摞摞书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泛着淡淡的黄。他想起自己那本翻得卷了边的《论语》,心中暗下决心:等日后领了俸禄,定要先来这里买几本书。
走着走着,他看到街角处围着一群人,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位老艺人正在捏面人。老艺人手指灵活,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身着官袍、神态威严的面人便捏好了。围观的人纷纷叫好,一个孩童拉着母亲的衣角嚷嚷:“娘,我也要一个当官的面人!”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老艺人便又拿起面团,开始揉捏起来。李义府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面人,不禁想起了方才韦大人写下的 “李义府” 三个字,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又有几分忐忑 —— 官场之路漫漫,自己真能如这面人一般,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吗?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西市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温暖而柔和。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忐忑压了下去。他摸了摸怀中的文书,转身朝着住处的方向走去。西市的喧嚣渐渐落在身后,但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热闹的西市一般,即将翻开崭新而精彩的一页。
刚走出书铺不远,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打断了李义府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只见方才卖桑椹的货郎正被三个汉子围在中间,货郎的担子翻倒在一旁,紫红色的桑椹撒了一地,被人踩得稀烂。
为首的汉子生得满脸横肉,额头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敞着衣襟,露出胸口杂乱的黑毛,正是西市一带出了名的地痞 “疤脸”。他一脚踩在货郎的扁担上,唾沫横飞地嚷嚷:“小子,这西市的地盘是你想占就占的?每月的‘孝敬钱’拖了三天还没交,当老子是好欺负的?”
旁边两个跟班也跟着起哄。瘦高个的 “竹竿” 晃了晃手里的短棍,尖着嗓子附和:“疤脸哥说得对!这西市的规矩你不懂?今天要么把钱交了,要么就把这担子留下,不然别想走!” 矮胖的 “肥墩” 则蹲下身,捡起几颗没被踩烂的桑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桑椹味道还行,可惜啊,今天要让你血本无归了。”
货郎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疤脸爷,竹竿爷,肥墩爷,求你们高抬贵手!这几日桑椹不好卖,我实在凑不出钱,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定把钱补上!”
李义府看得眉头紧锁,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怀中的文书。他虽出身寒微,却也见不得这般恃强凌弱的行径。只是自己如今尚未正式上任,手里没有任何职权,贸然上前恐怕会惹祸上身。可若袖手旁观,看着货郎被欺负,又实在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疤脸突然抬脚踹向货郎的胸口,货郎痛得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疤脸还想再踹,李义府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挡在了货郎身前,沉声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西市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
疤脸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李义府,见他衣着朴素,不像是什么权贵,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哪来的穷小子,也敢管老子的闲事?我劝你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竹竿和肥墩也围了上来,短棍在手里敲得 “砰砰” 响,眼神凶狠地盯着李义府。李义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想起韦大人说的 “懂分寸”,却也没忘了心中的道义,缓缓开口:“我虽不是什么权贵,但也知道大唐律法不容欺凌百姓。你们若再纠缠,我现在就去报官,到时候官府来了,你们可就不是简单赔钱能了事的了。”
疤脸等人平日里在西市横行霸道,虽不怕普通百姓,却也忌惮官府。他们见李义府说话条理清晰,神色镇定,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心里不禁有些打鼓。疤脸瞪了李义府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行人,冷哼一声:“今天算你运气好,我们走!” 说罢,带着竹竿和肥墩悻悻地离开了。
周围的行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有几个热心人还上前扶起货郎,帮他收拾散落的桑椹。货郎对着李义府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今天可就惨了!” 李义府摆了摆手,叮嘱道:“以后他们若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去官府报案,切不可再忍气吞声。”
看着货郎感激的眼神,李义府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摸了摸怀中的荐举文书,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日后为官,定要为民做主,不让这些恶徒再欺压百姓。此时夕阳已完全落下,西市的灯笼愈发明亮,李义府转身继续朝着住处走去,脚步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
李义府刚走出西市的热闹街区,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缎长袍、面容油滑的中年男子快步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
“这位公子请留步!”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停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目光在李义府身上打量片刻,又瞟了一眼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文书,试探着问道,“方才在西市,见公子胆识过人,竟能逼退疤脸那伙地痞,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李义府心中泛起一丝警惕,淡淡回道:“在下李义府,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先生不必如此。”
“原来是李公子!” 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道,“在下王元宝,是这长安城里做绸缎生意的。方才听闻公子似与官府有所关联,不知公子即将赴任何处?”
李义府闻言,心中了然 —— 这王元宝怕是在西市看到了自己与地痞对峙的场景,又瞧见自己怀中的文书,便想前来攀附。他不动声色地回道:“不过是门下省一个九品典仪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官职。”
“典仪虽小,却是在门下省任职啊!” 王元宝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我与门下省侍郎张大人府上的管家是莫逆之交。若是公子愿意,我可从中牵线,让公子有机会结识张大人。张大人在朝中颇有分量,若能得他赏识,公子日后的仕途定能平步青云!”
说罢,王元宝从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递到李义府面前:“这是一点薄礼,就当是在下为公子铺路的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李义府看着那闪着金光的元宝,又想起韦思谦大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袍、手握旧笔却坚守初心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决断。他轻轻推开王元宝的手,语气坚定地说:“王掌柜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认为,为官当凭自身才干与对百姓的一片赤诚,而非靠攀附权贵、收受财物。张大人若真是贤明之臣,想必也不愿看到下属靠旁门左道上位。这元宝,还请王掌柜收回。”
王元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如此不识抬举。他收起元宝,脸色沉了几分:“李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长安城里,没有权贵相助,仅凭一腔热血,仕途之路可不好走啊!”
“多谢王掌柜提醒,但在下心意已决。” 李义府微微拱手,“天色不早,在下还要赶回住处,先行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王元宝看着李义府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家丁说:“不识好歹的东西,等着瞧,有他后悔的时候!”
李义府走出巷弄,晚风拂过脸颊,让他更加清醒。他摸了摸怀中的荐举文书,心中暗道:韦大人举荐我,是看重我的才华人品,我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即便未来仕途艰难,也要坚守本心,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远处的长安城灯火渐次亮起,李义府的眼神愈发坚定,朝着住处的方向稳步前行。
李义府回到简陋的住处,刚将荐举文书小心收好,门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他开门一看,是个身着青色长衫、举止恭敬的仆从,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描金漆盒。
“可是李义府公子?” 仆从躬身问道,见李义府点头,便双手递上漆盒,“我家主人听闻公子即将入职门下省,特备薄礼与请柬,邀公子明日过府一叙。”
李义府打开漆盒,里面放着一张烫金请柬,落款是 “门下省侍郎张柬之”,旁边还放着一块质地精良的玉佩,触手温润。他心中一凛 —— 这张柬之正是昨日王元宝提及的门下省侍郎,想必是王元宝在他那里说了些什么,才引得这位高官主动邀约。
次日傍晚,李义府身着仅有的一件半旧襕衫,按照请柬上的地址来到张府。刚到门口,便见两座石狮子威严矗立,府内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悠扬婉转,与他住处的清冷截然不同。
门童见他衣着朴素,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却还是通报了进去。不多时,管家亲自出来迎接,脸上堆着笑容:“李公子来了,我家大人已在正厅等候。”
跟着管家走进府内,李义府不禁有些惊讶。庭院里挂着五彩宫灯,照亮了满院的奇花异草,石子铺就的小径两侧,每隔几步便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侍女,躬身行礼。走到正厅门口,丝竹声愈发清晰,还夹杂着女子的欢声笑语。
进入正厅,只见张柬之身着紫色官袍,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和蔼。厅内两侧摆放着桌椅,几位官员模样的人正与身边的歌姬谈笑风生,歌姬们身着薄纱长裙,手持琵琶、古筝,正演奏着欢快的乐曲。厅中央的舞池里,几位舞女身姿曼妙,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裙摆飞扬,宛如蝴蝶。
“李公子来了,快请坐!” 张柬之抬手示意,指着主位旁的一个空位,“早就听闻韦御史举荐了一位有才干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李义府躬身行礼,在空位上坐下,目光扫过厅内的奢华景象,心中却没有丝毫羡慕,反而多了几分警惕。他注意到,几位官员面前的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酒杯里斟满了琥珀色的美酒,而那些歌姬舞女,脸上虽带着笑容,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公子初入仕途,日后在门下省任职,还要多向各位大人学习。” 张柬之端起酒杯,示意众人同饮,“今日邀你来,一是为你接风,二是想让你认识些同僚,日后办事也方便些。”
说罢,他拍了拍手,又有几位歌姬端着酒杯上前,走到李义府面前,柔声劝酒:“李公子,请满饮此杯。”
李义府连忙起身,双手作揖:“多谢张大人美意,只是在下不善饮酒,还请大人见谅。” 他目光诚恳,“而且在下认为,为官者当以政务为重,这般莺歌燕舞、奢靡享乐,恐非正道。如今百姓尚有许多疾苦未解决,我们身为官员,更应心系民生,而非沉迷于享乐之中。”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丝竹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几位官员面面相觑,张柬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不识时务,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番话。
过了片刻,张柬之缓缓开口:“李公子倒是心怀百姓,只是官场之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偶尔的宴请,也是为了联络同僚感情,方便日后协作。”
“大人所言或许有理,但在下始终认为,真正的协作,应建立在共同为百姓办事的基础上,而非靠奢靡宴请维系。” 李义府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今日承蒙大人邀约,只是在下实在无法适应这样的场合,还请大人允许在下先行告辞。”
张柬之看着李义府坚定的眼神,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佩服他的勇气。他摆了摆手:“既然李公子意已决,那我也不强留。只是希望你日后在官场,能多些变通,少些固执。”
李义府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张府。走出府门,晚风一吹,他心中的压抑顿时消散。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光点点,仿佛在为他的坚持点赞。他知道,今日拒绝张柬之的宴请,或许会给自己未来的仕途带来麻烦,但他并不后悔 —— 坚守本心,为民办事,才是他为官的初衷,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改变。
李义府离开张府,沿着青石板路往住处走。夜色渐浓,长安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故事。
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方才在张府的场景,张柬之那略带不满的眼神、其他官员异样的目光,还有歌姬舞女们疲惫的神情,都让他心中泛起阵阵波澜。他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或许已经得罪了张柬之这位门下省的高官,未来在门下省任职,恐怕不会一帆风顺。可一想到韦思谦大人的举荐之恩,想到自己为官为民的初心,他便又坚定起来 —— 即便前路坎坷,也不能违背本心,做出有损百姓利益的事。
走到一处街角,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蜷缩在墙角,面前摆着一个破碗,里面只有几枚零星的铜钱。老妇人冻得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的行人。李义府心中一酸,想起自己年少时家境贫寒的日子,便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几枚铜钱,轻轻放在老妇人的碗里。老妇人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对着李义府磕头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李义府扶起老妇人,轻声说道:“老人家,天这么冷,你还是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待着吧。”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心中对 “为官为民” 的信念愈发强烈 —— 他一定要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未来若有机会,定要为这些贫苦百姓多做些实事。
几日后,李义府按照荐举文书上的要求,前往门下省报到。门下省的官员们见他衣着朴素,又听闻他拒绝了张柬之侍郎的宴请,大多对他态度冷淡,甚至有些官员还故意刁难他。负责分配事务的官员将一堆杂乱无章的文书推到他面前,语气敷衍地说:“李典仪,这些文书都是积压下来的,你先把它们整理清楚,核对好每一项内容,明日一早就要交给我。”
李义府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心中清楚这是官员们故意给他的下马威。但他没有抱怨,只是躬身应道:“属下明白,定当按时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义府每天都早早来到门下省,埋头整理文书。他逐字逐句地核对每一份文书的内容,生怕出现半点差错。有时遇到不懂的地方,他便虚心向身边的老官员请教,即便遭到冷遇,也依旧保持着谦逊的态度。晚上回到住处,他还会挑灯夜读,学习《唐律疏议》等相关典籍,不断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
半月后,李义府在整理一份“西市商税残卷”时,发现账册与户部存底相差三百贯。他翻出原始税票核对,竟在末尾看到模糊的指印——与张柬之亲信、西市税监崔九的私印如出一辙。
“好个偷梁换柱。”李义府冷笑,提笔将证据誊抄三份,一份呈给顶头上司,一份封入密匣送呈御史台,剩下一份……他望着窗外张府的方向,将密匣又往怀里按了按。
三日后,御史台派员核查,崔九被当场拿下。消息传到张府时,张柬之正与门客弈棋。门客急道:“那李义府竟敢参崔九!崔九可是您的表侄!”
张柬之落下一子,截断对方大龙:“他若不参,我才该急——税银亏空牵连户部,户部连着陛下,陛下怪罪下来,我这侍郎担得起?”他抬眼看向窗外,“倒是这李义府,敢查敢报,倒有几分韦御史当年的风骨。”
当晚,李义府在门下省值房校对文书,忽有仆人送来食盒,内有热粥与一碟蜜枣:“张大人说,公子近日辛苦,特备薄礼。”
李义府打开食盒,见底层压着张纸条:“西市税案,陛下已准你参与复核。”他望着纸条上熟悉的瘦劲字迹,忽然想起韦思谦说过的话:“官场如棋,有人教你落子,有人逼你认输,但真正能赢的,永远是守住本心那步。”
他舀起一勺热粥,甜香漫开。这一次,他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虽难,却值得。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李义府凭借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将积压的文书全部整理完毕,且没有出现一处错误。负责分配事务的官员见他如此能干,心中暗自佩服,对他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下来。一些原本对他冷淡的官员,也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这天,韦思谦偶然来到门下省巡查,看到李义府正在认真地处理文书,便走上前问道:“义府,这段时间在门下省任职,还习惯吗?”
李义府见到韦思谦,连忙起身行礼:“回韦大人,属下一切安好。只是刚开始时有些不适应,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韦思谦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与执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坚守本心,认真做事,老夫很是欣慰。官场之上,难免会遇到各种困难与诱惑,只要你始终保持这份初心,日后定能有所作为。”
李义府躬身道:“多谢韦大人教诲,属下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看着韦思谦离去的背影,李义府心中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自己在仕途上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只要坚守初心,认真做事,就一定能够克服困难,实现自己为官为民的理想。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一份新的文书,继续认真地处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