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林远志所料，在燕京的日子绝不可能清闲。
隔天一大早，叶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热络得仿佛昨天病房里的凝重从未发生过：
“林医生！起了吗？今天天气倍儿棒！哥们儿带你出去转转，领略领略咱帝都的风采！”
之前，叶楷的普通话还算标准，回帝都不到两天，就打回原形了。
林远志心知肚明，这“旅游”多半又是个幌子，但客随主便，也只能应下。
红旗车准时出现在四合院门口。
一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叶楷亲自作陪，司机开车，载着林远志穿梭于燕京的著名地标之间。
故宫的红墙黄瓦、颐和园的湖光山色、什刹海的胡同烟火……
叶楷讲解起来头头是道，既显摆着老帝都人的底蕴，又不着痕迹地展示着叶家在此地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林远志安静地跟着，看着，偶尔应答几句，心思却有一大半在琢磨着叶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傍晚，华灯初上。
叶楷将林远志带到一家隐藏在北锣鼓巷深处、门脸低调却内里别有洞天的私家菜馆。
包厢雅致安静，刚沏上一壶上好的茉莉花茶，包厢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昨天见过的那位精明干练的叶楠。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显柔和的针织衫，但眼神里的锐利依旧。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但脸色却有些萎黄，缺乏光泽，眼神躲闪，带着一股紧张与羞怯。
“林医生，又来打扰您了。”叶楠笑着打招呼，然后侧身介绍身后的女孩，“这是我堂妹，叶沁雨。北大法学院大四学生，马上要毕业了。”
名叫叶沁雨的女孩上前一小步，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微微鞠了一躬：
“林、林医生，您好。”说完，脸颊就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迅速垂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林远志心中诧异。
北大高材生，又是叶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出身，按理说应该是自信大方、侃侃而谈的才对，怎么会是这般怯懦害羞、甚至有些社恐的模样？
这状态，与她“天之骄女”的身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寒暄刚落座，叶楷就猛地一拍脑袋，站起身：“哎！瞧我这记性！你们先聊着，我出去回个紧急电话，马上回来！”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就拿着手机快步溜出了包厢，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包厢里顿时只剩下林远志和两位叶家姑娘。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林远志立刻明白了——叶楷这是玩了一出“尿遁”，把棘手的场面留给了自己和他妹妹。
叶楠显然早有准备，她给叶沁雨倒了杯热茶，然后看向林远志，笑容收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林医生，实不相瞒，今天带沁雨过来，是有件有点难以启齿的事，想请您帮帮忙。”
林远志点点头，神色平静：“叶楠小姐请讲。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不会推脱。”
叶楠看了一眼身边几乎要把头埋进桌子底下的堂妹，叹了口气，压低了些声音：“沁雨她、前两个月在学校里，跟同宿舍的姐妹闹了点挺不愉快，具体什么事儿这孩子倔，不肯细说。反正从那以后，她就落下个毛病，老是尿频、尿急。”
她顿了顿，继续道：“家里也着急，带她去医院查了，妇科、泌尿科跑遍了，各种检查做了一溜够，结果啥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都说可能是心理性的，让放松心情，观察观察。可这都俩月了，一点没见好，反而好像更厉害了。我们也是没辙了，想着您医术高明，见识广，所以才冒昧来请您给瞧瞧。”
林远志听完，目光转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叶沁雨，问道：“叶沁雨小姐，叶楠小姐说的这些情况，你能不能再自己详细补充一下？比如，具体什么时候容易发作？除了尿频尿急，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叶沁雨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用力地抠着茶杯边缘。
叶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鼓励道：“沁雨，没事儿，林医生是专业人士，就是看病，别不好意思。你说仔细点，林医生才好帮你。”
在堂姐的再三鼓励下，叶沁雨才用细若蚊蚋、带着颤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就、就是白天，一听到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或者看到瓶子里的水晃动，就特别忍不住想上厕所。晚上还好点，但也要起来两三次，有时候憋不住，会、会漏出来一点……”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耳根红得滴血，“还有……腰总是发酸，没力气。”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极小声音地补充了一句：“我小时候，大概七八岁吧……偶尔会尿床，后来大了，自己就好了，跟那个有关系吗？”
林远志若有所思，继续追问：“除了这个，以前还有没有过别的比较特殊的病史？比如，有没有在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出现过什么身体上的剧烈反应？”
叶沁雨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声音依旧很低：“十五岁那年，有一次跟我爸吵架，气得特别厉害，然后就突然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觉得手脚和嘴唇都发麻，从那以后，就经常觉得胸口闷闷的，总想大口叹气才舒服点。”
“月经情况呢？正常吗？”林远志接着问。这是妇科问诊的常规问题。
叶楠插话道：“林医生，妇科检查做过了，确实没器质性问题。”
林远志解释道：“我知道。但中医看月经，不光是看有没有器质病变，月经的周期、量、色、质，都能反映全身气血的状况。这是问诊的一部分。”
叶沁雨的脸更红了，声音愈发细小：“我月经来得特别晚，十八岁才来，一直就不太准。有时候提前，有时候推后。来的天数也没准儿，有时候三天就干净了，有时候要拖七天……”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和难堪。
“量的多少呢？颜色怎么样？平时白带多不多？”林远志追问细节。
叶沁雨似乎被问得有些窘迫，眼圈微微泛红，带着点情绪回答道：“量有时多有时少，颜色有点暗。白带有时候挺多的……”
她显然不愿意再多谈这个私密的话题。
林远志点点头：“好，基本情况我了解了。麻烦你伸出手，我帮你号一下脉。”
叶沁雨迟疑地伸出手腕。
当林远志微凉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腕部时，她猛地颤抖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就想缩回手，对异性接触表现出极度的敏感和抗拒。
林远志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指下脉象沉细，略显弦紧。
再看她的舌头，舌质偏红，苔薄白。
诊察完毕，林远志心中已然明了。
他坐回座位，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你的情况，我大致清楚了。”
叶楠和叶沁雨都紧张地看着他。
“尿频、尿急，一有尿意就难以控制，甚至漏尿，这在中医看来，核心是‘肾气不固，膀胱失约’。你小时候有遗尿史，也印证了肾气先天可能就不算特别充沛。但问题的根源，不止在肾。”
他看向叶沁雨：“你月经初潮晚，周期紊乱，量时多时少，这是‘肝血不足，冲任失调’的典型表现。而胸闷、善太息，以及在与人发生激烈矛盾后发病，这明显是‘肝气郁结，情志不舒’。
肝主疏泄，调畅气机，也调节情志。情志抑郁，或恼怒，都会伤肝，导致肝气郁结。肝郁日久，可以化火，也可以耗伤阴血。肝血亏虚，不能下注充养冲任，月经就会失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