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头晕，天旋地转的，没什么精神。这身上啊，肿得厉害，一按一个坑。腰也酸疼得不行，没力气，下床走不了几步就喘。”叶弘一一说道。
林远志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叶楷：“最近的检查报告，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叶楷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林医生，你们中医也看这个？”
林远志神色平静：“为什么不能看？现代检查手段能提供更客观的数据，帮助更全面地了解病情，为什么不用？”
叶楷反应过来，笑了笑：“我没说不能看。”他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翻到最新的一页，递给林远志，“这是上周刚做的全面检查报告。”
林远志接过来，目光快速扫过关键指标：尿蛋白（++~+++），颗粒管型（++），红细胞（+）……
这些肾功能指标显示病情不轻，但并非最致命的。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血压一栏：180/110Hg。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高血压在老年患者中常见，但脉压差（收缩压与舒张压之差）达到70Hg，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通常意味着动脉硬化严重，血管弹性极差，心脑血管意外风险极高。
“医生也跟你们强调过这个高血压的问题吧？”林远志放下报告，问道。
叶楷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何止强调！简直是束手无策！用了好几种降压药，甚至还用了利尿剂，结果血压不但没降，有时候反而还往上升！那些专家教授一看这情况，就不太敢继续治了，现在每天就是打点营养液，做些常规检查，基本上算是维持着。要不然我也不会想到请外援，这是不合规矩的。”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现有治疗方案的不满和对父亲病情的焦虑。
林远志再次点头，心中对病情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他转而问道：“燕京名医荟萃，除了西医，应该也请过不少有名的老中医看过吧？”
叶楷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请了。方子一个都不敢开，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圆滑。归根结底，意思都差不多——‘病情复杂不好治’。我心里明白，他们不是不会治，是怕！怕开了中药，万一我爸病情有什么反复，传出去可能被人说是吃中药吃坏了肾，砸了他们的金子招牌。我们做家属的都不怕担风险，他们倒比我们还爱惜羽毛！”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远志：“林医生，你应该不会在乎这些吧？”
林远志迎着他的目光：“你做儿子的都不怕，我一个看病的外人怕什么？”
“好！爽快！”叶楷用力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直说，我爸这病，能不能治？怎么治？需要什么额外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叶楷能办到，绝无二话！就算你要燕京户口，我也能给你办下来！”
病床上的叶弘也努力撑起精神，声音虚弱但诚恳：“对，林医生，你直说，我信你。”
林远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沉思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叶老这病情，从指标和症状看，确实很重。尤其是这肾炎性高血压，非常突出，也确实是目前治疗最棘手的地方。”
他看到叶家父子眼神一黯，但话锋随即一转，“但是，好在病因看起来比较单纯。”
“单纯？”叶弘疑惑地重复道。
“对。”林远志解释道，“您这病，核心病机是‘肝肾两虚’。肝阴不足，肝阳上亢，化风上扰，所以会头晕、血压飙升；肾阳虚衰，气化不利，水湿泛滥，所以会头面四肢浮肿、腰痛、乏力。
治疗的大方向，就是‘滋补肝肾，平肝潜阳，温阳利水’。只要辨证准确，用药得当，病情应该能够控制，甚至有所好转。”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束光，叶弘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急切地问：“林医生，那你估计，有几分把握？”
林远志没有夸大其词，谨慎地回答：“七成吧。”
“七成？！”叶楷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林远志面前，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七成可以了！足够了！林医生，你快开方子！我爸他一刻都不想再这么熬下去了！”
林远志能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
他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处方笺和笔，走到靠墙的写字台前坐下。
叶楷立刻跟过去，屏息凝神地看着。
笔尖在纸上流畅地书写，药味精简得出乎叶楷的意料：
制首乌9g，枸杞子12g，当归9g——滋补肝肾阴血。
白蒺藜9g——平肝熄风，针对头晕高血压。
沙苑子9g，炒牛膝9g，炒巴戟天9g——温补肾阳，强筋健骨。
红花3g——少量活血，以助药力通达。
芡实12g——固肾涩精，减少蛋白流失。
制豨莶草12g——祛风湿，通经络，利关节。
紫河车粉10g（吞服）——血肉有情之品，大补先天肾精。
写完后，林远志将方子递给叶楷，特意指了一下最后一味药：“其他的药都好办，只是这‘紫河车’，现在比较罕见了，不知道能否买到品质好的？”
叶楷接过药方，只看了一眼，便自信地笑道：“放心！别忘了这里是燕京！同仁堂总店就在这儿，只要世上还有这东西，我就一定能弄来最好的！”
病床上的叶弘也让护工把方子拿过去看了看。
他虽然不懂医理，但看到药味不多，分量不重，与以往那些动辄二三十味的方子截然不同，不由得点头赞叹：“这么精炼的方子，果然是有水平啊。”
林远志补充叮嘱道：“这个方子，起效不会立竿见影，需要长期坚持服用。每天两剂，早晚分服。要耐心。”
叶弘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一定会按时吃。”
正事谈完，又简单聊了几句病情和注意事项后，林远志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倦容，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叶楷说：
“叶先生，今天一路奔波，确实有些累了。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叶弘立刻表示理解，对叶楷吩咐道：“阿楷，你送送林医生。一定要安全送到住处。”
“爸，你放心。”叶楷应道，随即陪同林远志离开了病房。
将林远志送上红旗车，叮嘱司机务必安全送达四合院后，叶楷并没有一同离开，而是转身又回到了住院大楼。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与父亲商议。
车内，林远志靠在舒适的后座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飞速后退的燕京夜景，心中并无太多初来乍到的兴奋，反而是一片沉静。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药配好煎好后，叶家会不会……先找人试药？”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苦笑。
尽管这次出诊看似顺利，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麻烦和关注，总会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