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转瞬即逝。
小秋一家再次准时出现在“小林门诊”,这一次,他们带来的好消息,连林远志都感到些许欣慰。
还没等林远志开口询问,小秋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汇报,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光彩:“林医生!太好了!这次真的好多了!”
她扶着小秋,小姑娘虽然依旧消瘦,但自己走进诊室已不成问题,眼神里的生机也明显旺盛了许多。
“胃口好了很多!现在一顿能吃一小碗饭,还能喝点汤,以前看到油腻的就恶心,现在好多了!”
“精神头也足了!不像以前总想躺着,现在能坐起来看看书,跟我们说说话了。”
最直观的变化体现在数据上。
小秋母亲拿出软尺,激动地比划着:“腹围又小了!现在量着,稳定在76厘米了!比上次又少了4厘米!您看,”她轻轻掀起小秋的外衣下摆,“肚脐眼都凹下去了,不像之前鼓得老高!”
林远志仔细查看。
确实,那曾经紧绷如鼓、青筋隐约的腹部,如今已明显松弛柔软了许多,规模显著缩小。
腹壁上那些因肝病导致的晦暗色素沉着(黑斑)虽然依旧存在,但颜色似乎淡化了一些。
他问小秋:“身上还痒得厉害吗?”
小秋摇摇头,声音比之前有力了些:“不咋痒了,好多了。”
病情取得如此显着的阶段性进展,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林远志心下稍安,但并未放松警惕。
肝腹水易反复,如同堤坝渗漏,堵住一处,压力可能转向他处。
鉴于水湿之邪已去大半,他调整了药方,适当减少了祛湿利水药的比重(如减轻猪苓、马鞭草的用量),更侧重于健脾益气、柔肝养血、活血软坚、以巩固疗效,防止反弹。
他将新药方递给小秋父母,语气郑重地叮嘱:“效果很好,但绝不能松懈。
这病就像拉锯战,容易反复。继续服药十天,一定按时来复诊,密切观察任何细微变化。”
一家人千恩万谢,如同捧着救命符般离开了。
这次复诊的积极变化,即便不用软尺测量,仅凭肉眼也能看出明显差异。
相关的消息和对比照片(打了厚码)再次被传到网上,瞬间引爆了新一轮更加激烈的舆论海啸。
支持派扬眉吐气,声势达到顶点:
“76!铁证如山!还有谁?之前那些嘴硬的黑子呢?出来走两步啊!说卷尺不准、测量方法不对的那个‘专家’呢?脸肿了没?”
“这疗效还用质疑?中医治疗肝腹水自古就有记载和成熟案例,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有些人坐井观天,选择性失明罢了!”
“视频是AI合成的?平台都没标注!睁眼说瞎话也得有个限度!”
“事实证明,在某些领域,老祖宗的智慧就是牛逼!”
庞大的中立派和路人群体开始大规模“倒戈”:
“卧槽!真缩小这么多?!太神奇了吧!我亲戚肝硬化腹水,从发现到人没,不到一个月……这简直是逆转啊!”
“我老婆也有少量腹水早期,西医就说没办法,让定期抽水……这要是能中医调理好,谁愿意受那罪啊!跪求林医生的号,高价收!”
“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是我狭隘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黑转路了,甚至有点想粉。这医生有点东西。”
“反中医联盟”及其核心成员并未认输,反而变得更加偏执和诡辩:
“串通!绝对是串通好的!谁知道是不是偷偷请了私人医生上门抽了腹水,然后合起伙来演戏?!”
“中医能治肝腹水?天大的笑话!评价疗效不看肝功能指标、不看影像学检查、不看生存期,就看个肚子大小?肚子小了就是好了?那减肥机构岂不是成了世界顶级医疗集团?”
“坐等反弹!坐等打脸!这种违背现代医学常识的‘奇迹’,背后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骗局!”
“警惕新型中医骗局:利用绝症患者和家属的绝望心理,制造短期‘好转’假象,骗取巨额诊金和社会声誉!”
网络上的喧嚣,林远志依旧充耳不闻。
这天上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一对风尘仆仆、明显从外地赶来的父子模样的患者。
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即便被病痛折磨得面色晦暗、腹部隆起,眉宇间仍残留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军人气质。
他穿着一件厚重的老式绿色军大衣,即使在室内,也紧紧裹在身上,似乎格外怕冷。
旁边搀扶着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神色焦急的年轻人。
“林医生,打扰了!”年轻人语气急切,“我们是从北河省赶过来的,挂了今天的号,但路上堵车,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对方递上来手写的挂号编号。
林远志核对了一下电脑系统,说:“没事,坐下来吧。病人是姓刘吧?”
“呃,那是我们的买别人的号,我和我爸都姓周。”年轻人不好意思地说。
男子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艰难地坐下,呼吸略显急促。他摘下帽子,露出寸头,虽然虚弱,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只是中气略显不足:“林医生,冒昧打扰!我叫周建国。麻烦您了!”
林远志一边准备脉枕,一边打量着他,试探着问:“周先生,你是在部队工作的?”
周建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又坦然的笑容:“好眼力。在部队干了二十多年,带兵的人。三年前,因为这病,不得不提前退役了。”
“部队医院也没办法吗?”林远志有些意外。
周建国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办法都想尽了。乙肝这玩意,说是常见,可到现在也没什么特效药。我明明按规定打过疫苗,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染上了。拖了五六年,慢性肝炎慢慢就成了肝硬化,现在就是您看到的,肝腹水了。”
他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腹部,军大衣下传来沉闷的声响。
“在军区总院住了半个月,利尿针、白蛋白……该上的都上了,效果不大,医生说只能这样了,让回家养着,其实就是等死。
本来心都凉透了,半个月前,在网上看到您给那个小姑娘治病的新闻,心里这团火又烧起来了!
让我儿子想尽办法,高价从别人手里求来了这个号,说什么也得来请您给看看!”
他说话时,周围几个还没离开、在门口整理东西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一听到“乙肝”两个字,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警惕和畏惧。
尽管乙肝主要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传播,日常接触并不传染,但长期的污名化和恐惧心理,依旧让很多人谈“乙”色变。
林远志对此却坦然自若。他示意周建国伸出手诊脉,平静地说:
“乙肝发展到后期,肝功能严重受损,确实很容易出现腹水。你现在的腹围大概多少?”
“105厘米。”旁边的年轻人抢着回答,脸上满是忧色,“走路喘得厉害,肚子胀得难受。”
林远志让他躺到诊疗床上检查。
周建国在儿子的搀扶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躺下时更是气喘吁吁。
掀开军大衣和内衣,一个巨大如鼓、青筋(静脉)暴露的腹部显露出来,视觉冲击力极强,比当初小秋的情况似乎还要严重一些。
林远志仔细号脉(左关脉弦急有力,右脉沉缓无力),看舌(舌质淡,苔薄白),又问了一系列问题:
“胃口怎么样?”
“不行,吃一点就胀,没滋味。”
“大便呢?”
“稀烂,不成形,但每次又拉不痛快,得蹲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