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宣手握方向盘，笑了笑：“听说你那时候就是医院的明星实习生了。真刀真枪练出来的，跟我们现在这种坐堂还真不一样。”
“明星谈不上。”林远志摇摇头，“那时候虽然累，但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打下了基础。”
车子驶入医院，停好车。
两人进入急诊大楼。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物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
来到急诊科护士站，林远志正准备询问，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从配药室走出来，正是护士高羽彤。
“林……林医生！”高羽彤看到林远志，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是你啊！我刚听主任说你要来，还以为他开玩笑呢！”
林远志也笑了：“羽彤，你今天又在急诊科轮班啊？临”他顿了顿，语气略带歉意，“上次离开学校比较匆忙，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不好意思。”
高羽彤爽朗地摆摆手：“哎呀，这有什么！不用在意那个。”
她的目光落在林远志身后的萧宣身上，闪过一丝好奇，但很快又回到林远志身上。
“你们这次是来看那位转院过来的劳先生吧？跟我来吧，在单人病房。”
在高羽彤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忙碌的急诊大厅，来到一间相对安静的单人病房外。
推开门，里面的情景让林远志微微一怔。
病房里站满了人，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劳先生外，还有他的妻子小爱、神情焦急的父母、以及几个看似姐弟的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林远志身上，充满了期盼、焦虑、审视。
巨大的压力无声地降临。
小爱立刻迎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您好！您就是林医生吧？我就是小爱，谢谢您能来！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林远志稳住心神，点点头：“不要着急，我先看看病人情况。”
由于劳先生处于昏睡状态，无法问诊，林远志便让小爱详细叙述发病经过和所有症状。
小爱强忍泪水，清晰地说道：“他是户外测量员，十天前冒雨工作后回家就发烧，怕冷，没汗，体温一直在39度以上。送去市一院，查血常规、病毒筛查都没发现明显异常，诊断写的是‘发热待查’。用了各种抗生素、抗病毒药、退烧药，效果都不好。后来请中医科的老专家看过，开了清热退烧的药，吃了反而更没精神，脸色更白，完全吃不下东西了。现在全靠输液维持……”
林远志一边听，一边仔细观察劳先生。见他病服外还套着一件棉衣，眉头微蹙。
“压舌板。”林远志对高羽彤说。
高羽彤立刻熟练地取来压舌板，并用手机打开手电筒提供照明。
林远志小心地撬开病人的嘴。
舌象令人心惊：舌体胖大，边缘布满齿痕，舌质红，上面覆盖着一层厚腻焦黄的苔，部分区域甚至呈现焦黑色。
接着，林远志沉心静气，为病人诊脉。脉象浮取弦数，但重按下去，却感到一种无力感。
舌象显示湿热壅盛，脉象却提示虚热存在。舌脉不符，这是辨证的难点。
林远志沉思片刻，关键点在于症状细节。他问小爱：“他发烧期间，口渴吗？想喝冷水还是热水？”
小爱马上回答：“他不怎么渴，很少主动要水喝。倒是没要求说冷水还是热水。”
“他当时是怕冷还是怕热？”林远志继续问。
“他一直说冷，特别怕空调风，所以我才给他加了件棉衣。”小爱指着丈夫身上的棉衣。
淋雨受寒、发热无汗、怕冷、不渴、舌胖大齿痕（脾虚湿盛）、舌苔黄腻焦黑（湿热化燥）、脉浮数无力（体表有邪，内里已虚）……
一系列线索在林远志脑中飞速组合、分析、判断。他逐渐厘清了病机：外感风寒，导致卫阳被遏，郁而化热；但由于患者本身脾虚，运化水湿能力不足，导致湿邪内停。
前期市一院中医科的清热药，可能过于寒凉，进一步损伤了中焦阳气，导致病情加重。
治疗必须表里同治，扶正祛邪，既要发汗解表散寒，又要祛湿，还要兼顾健脾扶助正气。
经典方剂中很难找到完全契合的现成方子。
林远志凝神思索，根据病机，开始自行组方：紫苏叶、淡豆豉、防风——辛温解表，宣散郁热；四君子汤：党参、茯苓、炙甘草，把白术变成苍术——燥湿健脾，理气和中；神曲、谷芽、陈皮——消食和胃，助运化。
他迅速将方子写在处方签上。
出于长期养成的习惯，他下意识地拍照想发给杨从容抓药。
但立刻想起杨从容应该正在外地打羽毛球比赛，药馆这个时间点也关门了。
他转而将处方递给高羽彤：“羽彤，麻烦联系一下中心药房，按这个方抓药，煎成汤剂，尽快用无人机送过来。喂药前，暂时停掉其他不必要的输液，避免药性干扰。”
高羽彤接过处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马上去办！”
这时，急诊科的汪主任闻讯赶来，看到林远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远志，来了！怎么样，已经有思路了？”
“汪主任。”林远志恭敬地打招呼，“刚开了个方子，先试试看。”
汪主任点点头：“好，你放手治，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说。”
看到汪主任对林远志如此信任，小爱和家属们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林远志这才有机会对家属们解释：“病人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凶险，高烧不退，但核心病机并不复杂，主要是寒湿邪气郁闭在体表，导致热量散发不出去，并不是内脏器官出了大问题。只要用药得当，打开汗孔，让邪气有出路，体温很快就能降下来，神志也会逐渐清醒。你们不用太过焦虑。”
小爱闻言，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希望的泪水：“谢谢您，林医生！太谢谢您了！如果我丈夫能好起来，我们一定登门重谢！”
“医者本分，不必客气。”林远志温和地摇摇头，“等药来了，按时喂服，密切观察。有任何变化，随时联系高护士或者汪主任。有什么变化再联系我。这是我微信号。”
交代完毕，林远志和萧宣便告辞离开了病房。
走出急诊大楼，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去停车场的路上，萧宣一直沉默着，神情有些微妙。
今晚她名义上是助手，但实际上所有具体事务都被干练的高羽彤包办了，她几乎没插上手。
坐进车里，萧宣终于忍不住，看似随意地问：“远志，刚才那位高护士，你们以前在医院共事时，关系挺不错的吧？我看她对你特别热情周到。”
林远志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嗯，高护士业务能力很强，人也很好，以前帮了我很多忙。关系都挺好的。”
萧宣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看不止是同事关系好吧？她那眼神，看到你的时候都在发光，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别说你没感觉出来？”
林远志无奈地叹了口气：“宣姐，你想多了。我那时候就是个实习生，天天忙着学习看病，哪有心思注意别人眼神发不发光。高护士人好，对谁都热情。”
萧宣看着他一脸“直男”茫然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和调侃：
“算了算了，走吧，忙了一晚上，带你去吃点宵夜，好好犒劳一下。吃烤生蚝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