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降落在广南市国际机场。
舷窗外,熟悉的南国天空和湿润空气,让经历了几日安阳喧嚣与紧张的林远志,心神为之一松。
廊桥上,李晓薇的团队依旧敬业地捕捉着他走出舱门的镜头。
“就送到这里吧,李记者。”出口处,林远志停下脚步,转身对李晓薇说,“这几天,辛苦你们团队了。”
李晓薇笑了笑,收起录音笔:“是我们该谢谢你,林医生,提供了这么宝贵的纪录片素材。安阳之行的跟拍部分暂时告一段落,但关于你的纪录片远未结束。我会继续跟进娄锡兰的后续恢复情况,我们以后要经常保持联系!”
“好,保持联系。”林远志点点头。他对李晓薇的专业和客观抱有好感。
“期待下次见面。”李晓薇伸出手。
林远志与她握了握手。
告别了摄制组,林远志深吸一口广南熟悉的、略带海腥味的空气,搭乘地铁,径直返回杏仁堂。
时近中午,杏仁堂前的街道依旧车水马龙,但相较于安阳医院门口的围堵,这里显得井然有序了许多。
他从后门进入,刚放下行李,掌柜萧宣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哟!远志,这次安阳之行,动静不小啊!”
林远志转过身,看到萧宣正倚在办公室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新中式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柔美。
“萧掌柜,你就别取笑我了。”林远志无奈地笑了笑,“差点就回不来了。”
“走,对面新开了家椰子鸡,味道不错,给你接风洗尘,顺便听听你的安阳历险记。”萧宣拿起手包,示意他一起出去。
坐在餐厅清雅的隔间里,锅底清甜的椰子香气弥漫开来。
林远志一边吃着鲜嫩的鸡肉,一边将安阳三天发生的种种——从网络狙击、病房对峙、权贵会诊到最终的“毒药”风波和资格证插曲,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萧宣听得十分专注,时而蹙眉,时而轻笑,时而摇头感叹。
“啧啧啧,你这三天的经历,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又是全网黑,又是市领导青睐,又是剧毒争议,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听完,萧宣感慨地放下筷子。
“不过,你处理得不错。尤其是对那个娄同学和她男朋友,够大气,也够冷静。面对李领导的招揽,能保持清醒,很难得。”
她给林远志盛了碗汤,语气变得认真:“回来了就好。把安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放下,放宽心态,回归正常。咱们杏仁堂不靠那些虚头巴脑的炒作,靠的是真本事和口碑。你啊,就安安心心看你的病。”
她忽然狡黠一笑:“不过,托你这波‘黑红’流量的福,咱们杏仁堂现在可是火出圈了!未来一个月的号,全被抢光了。后台求加号的留言都快挤爆服务器了!你这‘招财猫’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林远志闻言,真是哭笑不得。
吃完饭回到医馆,稍事休息,下午的门诊便开始了。
或许是因为萧宣的开导,或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林远志很快沉下心来,将安阳的波澜暂抛脑后,专注于眼前一位位病人的望闻问切。
诊室外的候诊大厅,坐满了耐心等待的患者。人群中,有两位候诊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一位是年纪约莫五十多岁、气质端庄沉稳的老太太,她穿着剪裁合体的香云纱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面带病容,但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干部气度。
搀扶着她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略显严肃和不耐烦的年轻男子。
两人安静地坐在角落,与周围普通市民的氛围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大厅里几位年纪较大的患者认出那位老太太后,竟都主动客气地点头打招呼:“沈局长,您也来看病啊?”
老太太则微微颔首回应,态度平和,没有架子。
“妈,我就说没必要来这种地方。”西装男子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抵触,“网红中医,都是炒作出来的流量明星,能有什么真本事?你看看这环境,再看看坐诊的那个医生,才二十多岁,能有多少临床经验?您的病好几个大医院专家都说不清,他能看好?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我再托人联系一下BJ协和的专家。”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声音不高却自有主张:“小田,话不能这么说。老白推荐的,总不会太离谱。”
“老白?市委宣传部那个退下来的白部长?”田主任眉头皱得更紧,“他那个人的嘴,出了名的刻薄挑剔,几时见他夸过人?他能说好话,我反而更怀疑了!说不定是收了什么好处……”
“老白跟我认识几十年了,他什么人,我不了解嘛?他不会拿我的健康开玩笑。”老太太语气笃定地打断儿子,“他亲口跟我说,他那个顽固的高血压和孙子发育不良,都是在这找这位林医生看的,调理得不错。他那人,有一说一,没效果绝不会乱推荐。既然来了,就安心看看。中医讲究缘分,说不定就有用呢?”
田主任撇撇嘴,显然还是不以为然,但碍于母亲的坚持,不再多言。
这时,电子叫号系统响起:“请A017号沈思远,到6号诊室就诊。”
田主任搀扶着母亲沈思远起身,走向林远志的诊室。
推开6号诊室的门,林远志刚送走一位病人,正低头写着电子病历。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交汇的瞬间,林远志微微一怔。
眼前这两位的气质、穿着、神态,与他日常接诊的普通市民截然不同,那种经年累月浸润在体制内形成的独特气场,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二位,恐怕是领导干部。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样的身份,通常会更信赖大型公立医院的高干病房,怎么会找到杏仁堂这样的民间医馆来?
“林医生您好,打扰了。”沈思远率先开口,语气温和有礼,在儿子的搀扶下坐在诊桌对面。
“请坐。”林远志迅速收敛心神,恢复职业性的平静,“请问是哪位不舒服?具体什么情况?”
田主任代母亲回答,语气公事公办,带着审视的意味:
“是我母亲。大概两个月前开始,突然觉得舌头灼烧样疼痛,像含了辣椒粉一样,越来越严重。先去市一院看了,口腔科、神经内科都查了,说是‘围绝经期综合征’引起的,开了些谷维素、雌激素、维生素B族和镇静剂,吃了没效果。
后来又托关系找了省人民医院的一位老专家,看诊后说是‘风湿性多肌痛’的一种口腔表现,开了免疫抑制剂和激素,吃了一周多,不但没好转,胃还不舒服了,就停了。”
“现在主要症状是,”田主任继续道,“舌头痛得厉害,吃东西说话都受影响;心烦,胸闷,时不时心慌心悸;睡眠很差,一晚上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还多梦易醒;胃口也不好,吃得很少。”
他补充道:“哦,对了,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全身免疫系统筛查都做过,没发现明显异常。她过去身体一直很好,没什么基础病。”
林远志点点头,目光转向沈思远本人,语气放缓:“沈女士,你自己感觉呢?除了你儿子说的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特别不舒服的地方?比如,口干、口苦?怕冷还是怕热?大便怎么样?”
沈思远仔细想了想,回答:“口不算干,也不苦。不怕冷也不怕热。大便倒是挺正常的,每天一次,成形。”
林远志心中有了初步印象:“好的,请伸舌头我看一下。”
沈思远伸出舌头。林远志仔细观看——舌体偏胖,颜色淡红,舌边有明显的齿痕,舌苔薄白。
这与他预想中的“灼痛”似乎不太相符,更像是脾虚的舌象。
“手放这里,我给你诊一下脉。”林远志示意。
三指搭上沈思远的手腕,脉象滑数有力。
这又与脾虚的舌象产生了矛盾,脉象显示体内有热。
舌象示虚,脉象显实。
舌脉不符!
这个时候就要作取舍了,到底是应该相信舌诊,还是脉诊?
这引起了林远志的警惕。
他沉思片刻,再次追问:“沈女士,请再仔细回想一下,除了舌头,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比如,关节、肌肉?还有,发病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情绪上比较大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