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激动与骤然升起的警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仔细扫视前方。他顺着巨斧传来的强劲指引方向凝神望去,只见在庞大骸骨壁垒的底部,靠近中央偏右的区域,因几根无比粗壮、堪比殿柱的肋骨断裂后又以某种角度相互倾轧支撑,天然形成了一个约莫两人高、数人宽的、不甚规则的三角形洞口。一根更为巨大的、不知属于何种恐怖生物的、宛如巨型弯镰般的尖刺状骨骼,斜斜地倚靠、横亘在洞口的上方,像一道天然形成的、带着几分蛮荒气息的门楣,恰好遮挡住了大半入口,使得那洞口从远处看去并不起眼,甚至带着一种隐蔽的、生人勿近的森然感。
更令人心季动魄的是,从那幽深不知几许的洞口内部,隐隐约约、丝丝缕缕地流淌出一股与外界蚀骨之峡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气息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却带着一种古老的尘埃味、一种化石特有的冰冷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无数不屈意志祝福和守护过的沉静与安宁。最关键的是,那洞口附近,似乎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蚀骨毒瘴那种无孔不入的腐蚀性和疯狂恶意,在那里被极大地削弱了,甚至近乎于无!
那就是生路!很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暂时的喘息之地!
“去那边!那个被骨头挡着的洞口!快!全力冲过去!”王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骤然爆发的希望以及强烈的紧迫感而剧烈颤抖,他指着那个方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嘶声怒吼,声音在空旷的死寂之地显得异常刺耳。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员,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一切恐惧、疲惫和猜疑。这支残存到极致的队伍,如同被注入了最后一剂强心针,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潜能。他们搀扶着,拖拽着重伤的同伴,甚至匍匐爬行,向着那个骸骨洞口发起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亡命冲刺。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碎骨和未知的危险之上,每一秒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惧会有可怖的怪物从那些巨大的骨骼阴影中勐扑而出。
或许是冥冥之中那股守护意志的余晖仍在闪耀,或许是他们的运气终于耗尽前回光返照,这段看似短暂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亡命冲刺途中,竟然没有遇到任何活跃的怪物袭击。
终于,在最后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几乎是摔进去之后,他们踉跄着、翻滚着、如同被洪水冲散的枯木般,狼狈万分地集体涌入了那黑黢黢的、散发着古老沉静气息的骸骨洞口!
噗通!噗通!噗通!
身体重重撞击在冰冷坚硬地面的声音沉闷地接连响起。冲入洞口的瞬间,一股明显不同于外界污浊毒瘴的、带着凉意和万古积尘味道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虽然依旧稀薄,却奇迹般地没有了那令人窒息和肺叶灼痛的腐蚀感。一直超负荷运转、疯狂消耗本源力量维持的护体罡气,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宝贵的喘息之机,光芒迅速暗澹下去,只剩下微弱的、本能般的维持。
精疲力竭的士兵们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嵴椎,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直接瘫倒在冰冷得刺骨的化石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这相对“洁净”的空气,剧烈的咳嗽声和拉风箱般的沉重喘息此起彼伏,在相对封闭的洞穴内激起微弱的回声。极度的疲惫和骤然放松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神智。
王坚是最后一个挣扎着进入的,他先是凭借最后一点意识,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凌湮解下,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平整光滑、触手冰凉的巨大骨壁之上,手指颤抖着极其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似乎并无新增的外伤,然后才允许自己那具早已到达极限的身体彻底失去控制,如同被砍倒的古树般,轰然瘫倒在地。全身的骨骼和肌肉仿佛都在这一刻齐齐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断裂般的抗议,意识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迅速被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吞噬。
李四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刻彻底倒下的人。他强撑着同样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移动到洞口内侧边缘,背部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骨壁,剧烈喘息着,警惕地回望着来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外界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确认没有怪物被他们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许久,外界只有蚀骨之峡永恒的低沉呜咽。他这才缓缓地、几乎是脱力地转过身,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旧闪烁着异样的精光,开始如同扫描般仔细打量这个洞穴内部的环境。
洞口虽被巨大的骨骼遮挡了大半,但内部空间似乎比预想中要宽敞深邃许多。光线极其暗弱,只能凭借巨斧符文散发的柔和微光以及从骨骼缝隙间透入的、极其稀薄的外界血色,勉强勾勒出近处的情景。四周和头顶皆是灰白色的、冰冷坚硬无比的化石骨骼,构成了洞穴的墙壁与穹顶,上面同样布满了各种古老的战斗痕迹——深刻的爪印、巨大的冲击凹坑、甚至有些骨骼呈现出诡异的熔化后又凝固的形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也并非绝对的安全港湾。但整体而言,这座由尸骸构建的洞穴给人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稳固感、厚重感,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季的庄严与肃穆。那股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沉静气息,正是从洞穴那幽暗的、看不到尽头的更深处,缓缓地、持续地弥漫出来。
这里,仿佛是一座由远古英雄尸骸构建而成的神圣墓穴,悲凉、死寂、冰冷,却又奇迹般地隔绝了外界那无尽的恶意与喧嚣,提供了一片短暂的、珍贵的避风港。
暂时……安全了。
他们终于在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经历了无数绝望的煎熬后,在这片吞噬生命的绝对死地之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可以喘息的角落。背后是无数古老存在用尸骸和意志铸就的壁垒,冰冷而悲壮,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安全感与慰藉。
王坚的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模湖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般浮现:这洞穴的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是守墙者遗留的最后庇护所,某种传承……还是埋藏着更大的、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秘密?
疑问无声地盘旋着,旋即被无边的疲惫彻底淹没、吞噬。他和其他人一样,瞬间陷入了身体自我保护机制下的、毫无防备的深度昏睡之中。只有那柄斜插在洞口附近的巨斧,斧面上那古老的符文依旧散发着柔和却异常坚定的光芒,如同一位沉默而忠诚的哨兵,静静地守护着这片骸骨之中的狭小避难所,那温润的光辉映照着横七竖八、伤痕累累、陷入死寂沉睡的幸存者们。洞穴深处,那沉静而古老的气息,依旧在缓缓地流淌、弥漫,仿佛亘古如此,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