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莫和毕摩,反而成了最后才知道这个决定的人,他们所谓的权威,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吉克站在田埂上,看着兹莫和毕摩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心中只觉得积郁的闷气一扫而空,畅快无比。
他同时更是对周农官和孙知府充满了敬佩。若不是他们思虑周全,提前请来了这道圣旨,此事绝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他望着田间地头忙碌的族人身影,知道根本无需等到晚稻收获,只要夏末早稻丰收,金灿灿、白花花的稻谷堆满各家谷仓之时,便是兹莫和毕摩彻底失去人心之日。
到那时,他就能将女儿阿依从石城接回爨寨来了。
而此时的周农官,并未像去年在佤山指导时那样事事亲力亲为地下地劳作。
他正忙着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造水车。
他发现,许多部族并不像佤山那样拥有得天独厚的梯田系统,他们的水田灌溉,几乎完全依靠最原始的人工肩挑手提,效率极其低下,也异常辛苦。
于是,这位心系百姓的农官,带着他的几个随从,马不停蹄地走遍了所有领种两季稻的部族村寨。
他仔细勘察每一处的地形、水源与田地的相对位置和高差。
针对不同的情况,他设计并指导族人建造了不同形制的水车:
田地与河流水塘距离不远、落差较小的,便造效率高的龙骨水车;
田地明显高于水源的,便架设利用水流自然推动的筒车,或者需要人力、畜力牵引但提水高度更大的高转筒车;
而对于那些只能依赖深井取水的地方,他又设计出了独特的井车。
看着清澈的水流随着各式水车的转动,哗啦啦地流入干渴的田地,滋养着翠绿的稻苗,周农官站在田埂上,满是汗水和风尘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这一生,不求高官厚禄,不求青史留名,只求亲眼所见,天下百姓都能吃上饭,吃饱饭。
因此,哪怕在京中被那些养尊处优的同僚嘲讽为“泥腿子官”、“田舍郎”,他也从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两季稻的禾苗在西南温暖的阳光和丰沛的雨露滋润下,在石城各部族的土地上蓬勃生长,连绵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绿色海洋,微风拂过,稻浪翻滚,沙沙作响,仿佛吟唱着丰收的序曲。
就在这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希望中,石城的官道上,这位带来了两季稻种、也带来了吃饱饭希望的周农官,和他来时一样。
轻车简从,只带着寥寥几个随从和两辆满载着稻种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赶往下一个需要他的地方。
他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隆重的饯行,甚至没有告知秦阳、岩罕这些人。
只有孙知府,带着一位师爷,静立在城门口的老树下,默默地目送着那道清瘦却坚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官道的尘土尽头。
孙知府心中感慨万千,这世间,唯有此等不为名利、一心为民的真君子,方能泽被苍生,令人由衷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