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此言未免太过绝对。”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宰相,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抬起乌木拐杖,轻轻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两声,沉而有力,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殿内原本嘈杂的争论声,顿时像被掐断了似的,渐渐小了下去。
老宰相抬头看向陛下,目光浑浊却锐利,扫过沈大人与英国公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沉稳:“陛下,北疆困局事关国本,一步错便可能满盘皆输,不可草率定论。沈大人与英国公担忧北疆安危,心急如焚,这份心意可嘉;但若此时贸然撤换主将,新将到任,先要熟悉峄城地形、认全麾下将士、理清北疆防务,少说也要三五日。可峄城之内,粮草怕是撑不了那么久,这三五日,便是城中将士与百姓的生死关,恐会延误战机,反而让匈奴有机可乘。”
英国公闻言,脸色瞬间一沉,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往前一步,铠甲再次发出“哐当”的声响,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宰相大人这是在为萧景睿开脱吗?如今北疆守军连饭都吃不上,将士们怨声载道,萧景睿连最基本的粮草调度都做不好,这样的主将留着何用?难道要让北疆的将士们、百姓们,都陪着他送死吗?”
“英国公息怒。”老宰相不卑不亢地回应,拐杖再次轻轻落地,“粮草调度一事,并非全由主将决定。北疆路途遥远,多是崎岖山路,粮草运输本就艰难,近日又逢暴雪,山路被封,运输延误在所难免。再者,之前军粮丢失之事,尚未查清。在此事未水落石出前,便将所有罪责全推给萧景睿,是否太过武断?”
英国公脸色瞬间涨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抬手就要反驳,刚张开嘴,又有几位中立重臣上前附和老宰相的说法。
兵部老臣捋着胡须道:“宰相大人所言极是,军粮丢失疑点重重,贸然换将恐失军心;”礼部尚书也补充道:“峄城乃北疆咽喉,主将骤换,城内守军必乱,此事需谨慎啊!”
一时间,殿内再次吵作一团——附和沈大人、英国公的官员,指着老宰相与中立派,指责他们“偏袒萧景睿”“不顾北疆安危”。
中立官员则据理力争,坚持“先查军粮、再定罪责”,双方各执一词,声音越来越大,烛火被吵得剧烈摇晃,墙上的人影缠斗不休,像极了此刻朝堂上的暗潮汹涌。
陛下坐在龙椅上,听着耳边的争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他看着眼前吵得面红耳赤的群臣,一边是贵妃兄长与手握兵权的英国公,背后牵扯着二殿下的势力。
一边是德高望重的老宰相与中立重臣,秉持着朝堂稳定的底线。此事无论如何决断,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够了!”陛下猛地一拍案几,“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案上的青瓷茶杯猛地跳起,凉透的茶水泼出大半,洒在那份急报上,墨痕瞬间晕开,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
殿内的争论声瞬间戛然而止,所有大臣都猛地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刚才还据理力争的官员,此刻都垂着肩,不敢抬头看陛下阴沉的脸色。
陛下深吸一口气,指腹用力按了按眉心,压下心中翻涌的烦躁。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从沈大人紧绷的侧脸,到英国公涨红的面颊,再到老宰相沉稳的身影,最后落在刚进门不久、一直沉默站立的裴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