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长秋宫的飞檐,将殿宇染成沉郁的墨色。
与春禧宫那边飘来的丝竹声不同,这里连风都带着滞涩的凉意。
殿内只点着两盏青铜宫灯,烛火被穿堂风搅得明明灭灭,灯芯结着厚厚的烛泪,像凝固的愁绪,映得屏风上绣的鸾凤都失了往日的明艳,翅尾沾着一层薄灰,透着说不出的萧瑟。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贴着墙根站成两排,青灰色的宫服几乎与阴影融在一起。
小太监小禄子的指尖紧紧捏着腰间的拂尘,指节泛白。方才皇后拍案时,他余光瞥见凤椅扶手上的东珠串震落了两颗,滚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却没一个人敢弯腰去捡。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这火憋了一下午,裴忌那道参奏二殿下的折子,就是捅破火药桶的火星子。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明黄色宫袍的裙摆垂在地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却没半分暖意。
她抬手重重拍在扶手上,檀木椅身发出沉闷的声响,嵌在扶手里的东珠又颤了颤,语气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宸儿不过是耽搁了几日路程,这一路风餐露宿没人看见,裴忌倒好,一道折子就想治他‘玩忽职守’的罪?!”
话音刚落,殿外又传来一阵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烛火猛地暗了下去,将皇后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腕上戴着的羊脂玉镯滑到小臂,那是兄长戍边前送她的,此刻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倒让她稍稍冷静了些。
安姑姑端着青瓷香炉从偏殿进来,她走得极稳,指尖避开炉壁的烫意,将香炉轻轻放在皇后手边的小几上。
浅白色的烟从镂空的炉盖里飘出来,带着松针与柏子的淡香,是宫里特制的安神香。
她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压得低柔,却字字都落在点子上:“娘娘,先闻闻这香,这气大伤身,不值当。”
她抬手替皇后拢了拢披风的领口,继续道:“眼下说再多气话也无用。裴大人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御书房,沈大人那边定然已经得了信,说不定此刻正召集心腹,要煽动朝臣联名请旨严惩二殿下。您要是乱了分寸,才真中了他们的计。”
安姑姑是看着皇后长大的,从潜邸时就跟着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早成了皇后最信任的人。她说话向来不绕弯子,却总能点醒当局者。
皇后深吸了一口安神香,胸口的怒意渐渐平复,只是眉宇间仍凝着疲惫:“可我在朝中无人可用啊。兄长常年守在西北,连京中都难得回一次,沈氏却凭着她兄长在户部的势力,还有那些攀附沈家的官员,明里暗里给宸儿使绊子。她还想着让老三做太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镯,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她与陛下是青梅竹马,可自从沈氏入宫,陛下的心思就渐渐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