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杨泽）那看似平淡，却直指核心的问题，像是一盆从万年冰窟中舀起的、夹杂着冰碴的冷水，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浇在了少年杨戬那被熊熊燃烧的仇恨和近乎疯狂的执念烧得滚烫、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心头上！
“嗡——”的一声，杨戬只觉得脑海之中一阵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炸开。他猛地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那双赤红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名为“思考”的凝滞。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反驳道：“自然是因为……因为那是玉帝老……是他动用无上神通凝聚天地之力所化！其中蕴含着他所执掌的天道封印之力！！”他终究还是没敢直接将那句大不敬的“玉帝老儿”喊出口，但那咬牙切齿的语气中，所蕴含的刻骨恨意与不屈，却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更加浓烈。
“没错，天道封印之力。”阿泽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赞赏，也无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杨戬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收缩的瞳孔，继续追问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么，杨戬兄弟，请你告诉我，也告诉你自己——你觉得，仅仅依靠着你想象中的、未来的‘蛮力’，去硬碰硬地劈砍一座由‘天道之力’作为根基和核心构筑而成的山，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不等杨戬回答，便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在山岗的风中显得有几分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够洞察事物本质的笃定。他伸手指向远方那座如同沉睡巨兽般的暗红色桃山，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将复杂现实层层剥开、赤裸裸展现在对方面前的冷静。这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与杨戬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热，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就按你最直接、最痛快的想法来。”阿泽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第一，力量层级的绝对差距。你确定，你未来所能获得的、那所谓的‘无上法力’，在层级和本质上，真的能够超越那位制定天条、执掌部分天道权柄的至高存在吗？在他那俯瞰三界众生的眼中，现在的我们，甚至包括未来尚未成长到巅峰的你，与这山间忙碌觅食、朝生暮死的蝼蚁，又有何本质的区别？你用一只蝼蚁积蓄起来的力量，哪怕这力量再惊人，去正面撼动他亲自立下的、代表着天地规则之一的‘封印’，你自己掂量一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能有几分？一成？半成？还是……万分之一？”
杨戬的嘴唇死死地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更加惨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那颗被怒火灼烧的心脏。但眼神中那股近乎偏执的倔强并未因为这番残酷的比较而消退，反而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燃起了更加炽烈的、不服输的火焰：“只要我足够努力！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千倍的努力！再加上机缘！我一定能获得超越一切的力量！我……”
“好！我们退一万步讲！”阿泽猛地打断了他那带着自我催眠意味的辩驳，语气陡然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厉色，“就算你杨戬天赋异禀，堪称亘古未有之奇才！再加上气运加身，奇遇连连，未来某一天，你真的侥幸拥有了足以在物理层面劈开那座山体本身的、堪称恐怖的力量！”
他的话语如同疾风骤雨，不给杨戬任何喘息和幻想的机会，直指那最致命、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关键点：
“那么，现在我们来谈第二点，也是我真正想让你明白的、最最关键、足以决定你母亲生死的一点——”阿泽的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解剖刀，仿佛要穿透杨戬的瞳孔，一直看到他灵魂深处那被仇恨蒙蔽的盲目，“你想过没有？在你那石破天惊的一击，真正劈开桃山山体的那个瞬间，会发生什么？！”
他凝视着杨戬那双终于开始流露出些许茫然和不安的眼睛，声音沉重得如同山岳：
“那桃山，它不仅仅是一座由岩石和泥土构成的、普通的山！它是封印的核心载体！它的存在，它的形态，它的每一道符文，都与被镇压在其中的、你母亲的神魂气息紧密相连，牢不可分！它本质上，是一个极其精密、极其复杂、且蕴含着天道威严的——超级封印大阵！！”
阿泽的右手在空中猛地一握，仿佛攥住了某个无形的东西，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强调：“而你，以纯粹的、暴烈的、不加任何理解和技巧的蛮力，去强行破开这山体，就等同于在用最粗暴的方式，去暴力摧毁这个精密而强大的阵法核心！！”
“那么，问题来了——”阿泽的声音再次拔高，如同重锤敲击在杨戬的心防上，“任何一个阵法，尤其是这种等级的封印大阵，在被暴力强行摧毁的那一刻，最直接、最不可避免的后果是什么？！”
他根本不需要杨戬回答，便自己给出了那血淋淋的答案，同时用手比划着一个爆炸扩散的动作，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令人身临其境的画面感：
“是能量的失控反噬！！是构成阵法的法则链条的瞬间崩坏与断裂所产生的、无法控制的毁灭性能量洪流！！这股因破坏规则而产生的恐怖力量，在爆发开来的那一刻，会首先、也最猛烈地作用在谁的身上？！”
阿泽的目光死死盯着杨戬那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宣告死刑般说道：
“是那个与阵法核心紧密相连的！是被封印在阵法最中央的！是神魂被牢牢禁锢、毫无防护能力的——你的母亲！！！”
他仿佛看到了那绝望的一幕，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吧！杨戬！你历尽千辛万苦，耗尽所有心血，终于凝聚起毁天灭地的力量，怀着无比的期待与愤怒，挥出那志在必得的一击！山崩了！地裂了！岩石化为齑粉！！”
“但与此同时！就在山体崩裂、你以为成功在即的那一刹那！封印崩碎所产生的、远超你所想象的反噬性能量，会像无数柄看不见的、最锋利的刀刃，首先、并且完全地！在你母亲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魂之上，爆发！！！”
阿泽的声音近乎嘶哑，他描绘出的画面残酷到令人窒息：“你可能根本来不及看到母亲脱困的笑容！你看到的，只会是她在那无法形容的痛苦中，神魂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然后在规则反噬的恐怖力量下……寸寸碎裂！灰飞烟灭！！！”
他最后的一句话，如同最终宣判，狠狠砸下：
“到了那时！你杨戬！就不是在救她出来！你根本就是……亲手！用自己的力量！将她推向了彻底湮灭的深渊！你是杀了她的……帮凶！！！”
“轰隆——！！！”
阿泽这番抽丝剥茧、层层递进、最后图穷匕见般揭示出的残酷真相，就像是一道裹挟着无尽冰寒与毁灭气息的九霄神雷，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少年杨戬的头顶！在他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之前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构想，都如同一条笔直却狭窄的隧道，只聚焦在“获得力量”和“劈开山”这两个简单而直接的终点上。他从未，也根本不敢去深入思考“应该如何劈开”以及“劈开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这些更为复杂、也更为致命的问题！此刻，被阿泽用如此赤裸、如此血腥、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将那种最可怕的后果，如同解剖尸体般，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刹那间，杨戬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那恐怖到令他灵魂都在尖叫颤栗的一幕——在漫天飞扬的碎石和尘土中，在象征着束缚被打破的山体裂缝之内，他日夜思念的母亲那道模糊而痛苦的身影，非但没有获得自由，反而在一种无形却无比恐怖的毁灭性能量的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点点地、无可挽回地消融、崩解、最终化为虚无……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还握着那柄“弑母”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