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柔和的、纯净的淡青色光华,从他的掌心缓缓渗出,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将整根骨杖笼罩。
那不是破坏,而是净化。
不是毁灭,而是超度。
“嗡——”
冰蚕杖剧烈地颤抖起来,杖身之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活物一般疯狂扭动,试图抵抗这股纯粹的生命之力。杖端那颗裂开的怨核,更是爆发出最后一道不甘的黑气。
可这一切,在那片温润的青光面前,都显得那么徒劳。
青光所过之处,暗红的符文被一一抹去,漆黑的骨骼渐渐褪去颜色,恢复了妖骨原本的晶莹剔透。
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禁锢在骨杖中的无数怨魂,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灰飞烟灭。它们从骨杖中缓缓浮现,化作一个个模糊的、闪烁着微光的透明身影。它们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在青光的照耀下,渐渐变得平和、安详。
它们朝着医尊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仿佛在做着无声的感谢。
而后,这些光影如同一场绚烂的萤火,缓缓升空,穿透塔楼的穹顶,消散在夜色之中。
当最后一个怨魂消散,医尊手中的冰蚕杖,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不再是一件邪器,而像是一件被风化了千年的骨雕。
“咔嚓……”
一声轻响,骨杖从中间断裂,随即,整根骨杖化作了一捧细腻的、洁白的骨粉,从医尊的指缝间簌簌滑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一阵夜风从塔楼的破洞中吹过,将骨粉吹散,再无踪迹。
这件险些酿成大祸的绝世邪兵,就以这样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塔楼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幸存的玄天宫弟子,一个个瘫软在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连呼吸都忘了。他们心中的信仰,随着那捧骨粉的消散,彻底崩塌。
云舟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
疼。
他喃喃自语:“治病……救人……连邪器都能‘治’?这……这医术,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师尊那一剑开天门的剑术,跟眼前这位比起来,好像……有点太粗暴了。
而沈清辞,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白衣青年。
从废掉一个金丹后期的强者,到超度万千怨魂,净化一柄绝世邪器。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法则之力,那是对“生命”二字的极致理解。
强大,毋庸置疑。
可不知为何,沈清辞看着那道遗世独立的背影,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敬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想起了那只小狐狸。
想起她在冰原上,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会挡在自己身前;想起她笨拙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那股傻气,那份执拗,那份深藏在软萌外表下的善良……
眼前这个强大到近乎神明的医尊,与那只胆小怕事的小狐狸,本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可此时此刻,在沈清辞的眼中,他们的身影,竟开始缓缓重叠。
就在这时,完成了这一切的医尊,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掌心那片温润的青光,渐渐黯淡下去。他的脸色,也似乎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净化那柄邪器,显然也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
他转过身,目光在塔楼内缓缓扫过。
他看到了瘫软在地的玄天宫弟子,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长老,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云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清辞的身上。
四目相对。
那双悲悯众生的眸子里,此刻竟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就好像一个逞强了许久的孩子,终于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
看到这个眼神,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揪。
那个盘旋在他脑海中,那个荒诞、离奇、却又让他无法抗拒的念头,在这一刻,轰然炸响!
他看到,医尊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
那身月白色的长袍,边缘处开始逸散出点点青色的光斑,如同夏夜的萤火,缓缓飘散。他修长的身形,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收缩。
persona,正在消退!
沈清辞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在光与影的交错中,逐渐变得模糊、矮小……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点。
一个他念了无数遍,却从未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下喊出的名字,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从他的唇边溢出:
“……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