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足以让一个人在一处新环境里站稳脚跟,尤其是像柳芊芊这般心思玲珑、善于经营的人。秋日的萧府后花园,褪去了夏日的繁盛,平添了几分疏朗的韵味。
菊花开得正盛,黄的、白的、紫的,团团簇簇,在微凉的空气中傲然挺立。几株枫树梢头,已悄然染上了一抹惊艳的酡红,如同美人微醺的面颊。
萧夫人由柳芊芊陪着,在园中缓缓散步。柳芊芊换上了一身萧府新给做的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罩一件月白绣缠枝梅花的杭绸比甲,发髻上簪着新得的赤金海棠珠花,步摇轻晃,流光溢彩。
她亲昵地搀扶着萧夫人的手臂,言笑晏晏,姿态恭顺又贴心,早已不复初来时的惶恐无助,俨然已是萧夫人跟前最得脸的解语花。
“姨母您瞧,这株绿菊开得多好,品相罕见,定是花匠费了心思的。” 柳芊芊指着不远处一盆珍稀的绿色菊花,声音柔美,“也只有在姨母这般风雅仁厚的主母治下,才能养出这般灵秀的花草。”
萧夫人被她哄得心情舒畅,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就你嘴甜,会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凉亭坐下,丫鬟立刻奉上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柳芊芊亲自为萧夫人斟茶,动作优雅。
秋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落在她低垂的、显得无比温顺的眉眼上。
品了一口茶,柳芊芊轻轻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蹙起了那两道好看的柳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轻声对萧夫人道:“姨母,有句话……芊芊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夫人心情正好,随口道:“你这孩子,在姨母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芊芊抬眼看了看四周,侍立的丫鬟们都垂手低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这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其隐秘的体己话:“芊芊这几日,在府里走动,偶尔听得一些下人们……在私下议论颜妹妹。”
萧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哦?议论什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柳芊芊连忙解释,语气愈发显得真诚关切,“只是……有些话,听着总归不太入耳。他们都说……颜妹妹性子是极好的,人也勤快,对表哥更是没得说。只是……唉,只是这出身,终究是太低微了些……”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夫人的神色,见她没有立刻斥责,才继续轻声细语地说道:“下人们嚼舌根,说咱们萧家是清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表哥又是嫡出的独苗,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这主母之位……关系着家族颜面和未来,若是由一个……一个来历不明的童养媳来担当,只怕……只怕难以服众,也恐被外人笑话咱们萧家门槛低了……”
她的话,如同滴入静水的油珠,瞬间在萧夫人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萧夫人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这些话,其实也曾在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盘桓过,只是被儿子的坚持和虞颜的乖巧暂时压了下去。如今被柳芊芊这般“忧心忡忡”地提起,那点疑虑便如同被春风拂过的野草,又开始悄然滋生。
柳芊芊将萧夫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暗喜,面上却愈发显得纯良无害,她连忙又补充道:“姨母您别往心里去,都是些下人胡说八道!颜妹妹能得表哥青眼,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芊芊是真心为姨母和表哥考虑,怕这些闲言碎语传多了,于表哥的名声、于咱们萧家的声誉……总归是不好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全然为萧家着想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虞颜出身低微的“硬伤”,又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全然是一副为家族考量的姿态。
萧夫人沉默了片刻,没有表态,只是淡淡道:“好了,这些没影子的话,以后少听少传。”
柳芊芊立刻乖巧应道:“是,芊芊知道了,以后再不听他们胡说了。” 她成功地,将第一根“出身”的刺,埋入了萧夫人的心中。
这仅仅是开始。
过了两日,萧夫人带着柳芊芊去库房挑选秋冬用的衣料。路过回廊时,恰好听到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躲在廊柱后窃窃私语。
一个婆子声音沙哑:“……你说也怪,表小姐没来之前,少爷虽然身子弱,可也没见像前几日那样,突然就又病得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