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怜悯,也听不出轻视,“我年少时第一次拿影帝,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我父母激动骄傲的脸,那一刻,我只觉得……无比孤独。”
虞颜蓦然转头,在微弱的光线下,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
她无法想象,站在巅峰的他,会感到孤独。
“所有人都说你是天才,是未来的巨星。他们对你笑,恭维你,但你看得清,那笑容底下,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算计。”
他的语调依旧平淡,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寒意,却真实得令人心惊,“没有朋友,不能犯错,连喜欢吃什么、看什么电影,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商业价值的评估标准。”
“就像活在一个透明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里。”
虞颜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萧御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和自嘲:“形容得很贴切。”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车厢。
虞颜看见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个总是无坚不摧、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在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卸下了一丝防备,流露出鲜为人知的脆弱。
“有时候会觉得,拿到的那些荣誉,换走了我作为一个‘人’最普通的部分。”他低声说,像是一句说给黑夜听的自语。
“可是……”
虞颜鼓起勇气,声音轻柔却坚定,“您演的那些角色,程蝶衣的执迷,杀手莱昂的温柔……那些感动了无数人的瞬间,难道不是最真实的‘人’的部分吗?它们不是因为‘萧御’这个头衔才存在的,是因为您本身……就能理解并承载那些情感。”
她的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他看似深不见底的心湖。
萧御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准确地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更有一丝……被精准理解的震动。
密闭的车厢,狂暴的雨声,昏暗的光线,共同酿造了一种脱离现实的特异氛围。
在这里,他是萧御,也不是萧御;她是虞颜,也不只是虞颜。
他们是两个撕掉了一些标签,偶然窥见彼此灵魂底色的孤独旅人。
“你呢?”
他忽然反问,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为什么一定要演戏?即使被骂,被质疑,住漏雨的房子,也要留在这个圈子?”
虞颜没想到他会反问,沉默了片刻,看着车窗上纵横交错的雨痕,轻声说:
“因为只有在戏里,我可以不是那个住在漏雨房子里、害怕打雷的虞颜。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去任何地方,爱任何人,恨任何人……那些角色,让我觉得,我不仅仅是活着,而是在……体验无数种生命的可能。这让我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是自由的。”
她笑了笑,带着点羞涩和坦然:“很傻的理由吧?”
“不傻。”
萧御的回答快得出乎意料,他看着她,目光在幽暗中灼灼发亮,“很好。”
就在这时,前方的车流似乎开始缓慢移动,雨势也稍稍减弱了一些。
司机启动了车子,打破了车内这短暂而奇异的交心时刻。
灯光重新亮起,萧御坐直了身体,脸上那些外露的情绪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孤独的男人只是雨夜的一个幻觉。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车子重新汇入流动的城市灯火中,窗外的世界依旧潮湿冰冷,车厢内却似乎残留着某种温暖的、无声的共识。
他们共享了彼此不为人知的碎片——她艰辛生活中的一点微光,他耀眼王座下的些许尘埃。
在这暴雨围困的方寸之地,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仿佛听清了对方灵魂深处,那声孤独的回响。
而这声回响,注定将在他们未来的命运交响曲中,激起无法平息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