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余生皆碑(2 / 2)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敲打在冰面上的重锤,“我救不了她的命,难道连对她许下的、最后一点可怜的诺言,都不能守了吗?”

“诺言?什么狗屁诺言!”萧父气得口不择言,“对一个死人,你能守什么诺?!”

萧御的指尖停留在银簪冰凉的云纹上,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根本不存在的温暖和力量。

他看着暴怒的父亲,眼神里没有畏惧,没有妥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荒凉的平静。

“我答应过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要为她撑一段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茶杯的碎片,扫过父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最终,落回手中的银簪上。

“她活着,我没能做到。她死了,我总要……试着守一守这诺言。”

“用我的余生,用我的一切,去守。”

这话语里的决绝,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让萧父感到心惊和无力。

他看着儿子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看着他对那根破簪子流露出的、近乎病态的珍视,突然明白,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他那个可以随意掌控、可以权衡利弊的儿子了。

虞颜的死,抽走了他身而为人的最后一丝热气,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这个家族、与这条旧船最后的缆绳。

“你……你这个逆子!”

萧父指着他的手在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与颓然,“你要为了一个死人,抛弃家族,抛弃你的一切吗?!”

萧御缓缓将银簪收回怀中,贴身放好,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世界联系的凭证。

他最后看了父亲一眼,那眼神,是彻底的诀别。

“从她在牢里咳血而死的那一刻起,”他转身,向书房门口走去,背影挺直却孤绝,“我的‘一切’,就已经跟着她一起,死了。”

说完,他拉开门,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将父亲的怒吼、家族的期望、以及那所谓的“前程”,统统关在了身后。

书房内,只剩下萧父粗重的喘息声,和一地的狼藉。

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亮他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脸庞。

他知道,他失去了这个儿子。不是失去他的生命,而是失去了他的灵魂,他的归属。

萧御走出压抑的少帅府,盛夏灼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刺眼的天空,然后径直走向停在远处树荫下的一辆普通黑色轿车。

秦凯为他拉开车门。

“少帅,去哪里?”

萧御坐进车内,阴影笼罩了他苍白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再次拿出那根银簪,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刺痛着他,也支撑着他。

“去鼓楼大街,七号院。”

他报出一个地址,那是北平地下抗日救国联合会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点。

他早已通过秘密渠道,与对方取得了联系。

秦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有多问,发动了汽车。

车子缓缓驶离少帅府,驶向一条与过去彻底决裂、布满荆棘却也承载着微弱新生的道路。萧御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颜颜,你看,我终于走上了你曾经期望的路。

只是,这条路,再无你相伴。

余生,他将以血为墨,以骨为笔,在这破碎的山河间,为她,也为自己那早已死去的灵魂,立一座无字的碑。

这座碑,不为纪念,只为复仇,只为践行那未能兑现的、撑一段伞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