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阻止过，用更温和的方式，但她和她那些同伴们的热血，终究不是几句警告能够浇灭的。
当他接到上峰明确指令必须控制事态时，他别无选择。
坐在指挥车里，他必须是最冷静、最无情的那个，哪怕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他径直走向西厢虞颜的房间。房间里亮着灯，他轻轻推开门。
虞颜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身上还是那件藏蓝色的棉袍，只是没有了那条围巾，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孤寂。
梳妆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锦盒。
盒盖打开着，里面是之前萧御送给她的一枚品相极好的白玉镇纸。
那玉质温润，在灯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颜颜。”萧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虞颜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失望与冰冷。
“少帅今日，威风得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扎进萧御的心里。
萧御的眉头蹙起：“今日之事，并非我所愿。但局势如此，我有我的职责……”
“职责？”
虞颜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用枪口和警棍，对准手无寸铁的学生，就是你的职责？镇压言论，扼杀自由，就是你的职责？”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萧御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烦躁，“放任不管，只会酿成更大的骚乱，给外人以可乘之机！我必须维持秩序！”
“秩序？什么样的秩序？是无声的秩序，还是跪着的秩序？”
虞颜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白日里压抑的情绪此刻终于爆发出来，“萧御，我看着你！我看着你坐在那辆车里，看着你下令！我看着我的同学被你们的人推倒，被打！我看着你送我的围巾，被踩在泥里！而你……你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曾！”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哽咽，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萧御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心口一阵窒闷。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他内心的挣扎，想告诉她他必须权衡的利弊，想告诉她在那样的场合，他任何一丝个人情绪的流露，都可能带来更坏的后果。
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有我的立场和不得已。”
他最终，只能说出这句干巴巴的、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话。
“是啊，你的立场。”
虞颜眼中的光，一点点寂灭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她点了点头，仿佛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猛地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抓起那枚白玉镇纸。
“颜颜！”萧御预感到了什么，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虞颜高高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温润的白玉，狠狠地砸向了光洁坚硬的地面！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骤然炸响。
白玉镇纸瞬间四分五裂，碎片迸溅开来，如同他们之间那刚刚建立不久、却已然布满裂痕的感情。
碎片散落一地，映着灯光，像一滴滴凝固的泪。
虞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的碎片，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它一样。碎了，就拼不回去了。”
萧御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碎片，又看向虞颜决绝而悲伤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白日街头的寒风，仿佛穿透了墙壁，肆虐在这温暖的房间里，将之前所有热恋的甜蜜与四合院的温馨，冻结成冰。
裂痕，已无法弥补地出现，横亘在两人之间，深刻而冰冷。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日，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