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发怵,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艰辛。天不亮就要起身,在寒风中清扫院落,擦拭书架。
司籍司藏书众多,但她们这些罪奴连触碰典籍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最脏最累的活。
虞颜的双手很快就被冰冷的抹布和扫帚磨出了水泡,又渐渐结成厚茧。每餐只有硬得硌牙的粗面窝头和不见油星的菜汤,连果腹都难。夜晚,她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听着同屋宫女们的鼾声和梦呓,常常彻夜难眠。
但她始终没有落下练字的习惯。
夜深人静时,她会悄悄起身,借着从破旧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用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遍,无声地,临摹着记忆中父亲教过的字帖。
指尖很快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血丝,但她却恍若未觉。
只有在这短暂的、属于自己的时刻,沉浸在笔墨构筑的世界里,她才能暂时忘却身在何处,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是那个虞家的女儿。
这夜,她正专注地在地上勾勒着一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么晚不睡,在做什么?
虞颜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只见林嬷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静静地看着她。
奴、奴婢......虞颜慌忙想用身子挡住地上的字迹,却已是徒劳。
林嬷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依稀可辨的笔画上,又看了看虞颜那双布满伤痕和新茧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字写得不错。林嬷嬷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严厉,可惜,在这里写字,填不饱肚子,也保不住性命。
虞颜低下头,轻声道:奴婢......只是习惯了。不写几个字,总觉得这一天......白活了。
林嬷嬷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到虞颜手中。
拿着,省着点用。
虞颜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撮粗盐和几块饴糖。在这地方,这已是难得的珍品。
嬷嬷......虞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记住,林嬷嬷压低声音,在这深宫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的才华,或许有一天能救你的命,但在那之前,先要学会低头,学会忍耐。
说完,她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虞颜紧紧攥着那个小纸包,冰凉的盐粒和饴糖硌着掌心。
她重新看向地上那个未写完的字,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活下去。
父亲要她活下去。
林嬷嬷也要她活下去。
可是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最残酷的刑罚。
她将脸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在寒夜中微微颤抖。
许久,她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继续用手指,一笔一划,认真地将那个字写完。
字迹歪斜,却带着一种倔强的力量。
宫门深似海,而她,只是这片深海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即便是尘埃,也要在沉没之前,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