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顶大帽子。
凌毅笑了。“谯大人此言差矣。何为奸佞?结党营私,贪墨国库,致使军粮不济,大军险些哗变者,算不算奸佞?”
谯周一滞。
凌毅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阳奉阴违,消极怠工,致使栈道塌方,险些断送十万将士性命者,算不算奸佞?”
谯周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凌毅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些真正的奸佞,已经被陛下雷霆扫穴,斩的斩,抓的抓。怎么到了谯大人嘴里,我这个为陛下献策,为大汉续命的人,反而成了奸佞?”
“你!”谯周被噎得满脸通红,他猛地一甩袖子,厉声喝道,“你这竖子,休要在此混淆视听!你杀戮国戚,视国法为无物!你强征民夫,行暴秦之酷政!你轻贱圣贤,毁我大汉文脉!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似你这等乱国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身后的百余名士子,也齐声怒喝。
“诛杀国贼!”
“清君侧!安天下!”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在宫门城楼上看着的刘禅,手心都捏出了汗。
然而,凌毅依旧平静。他等到声浪稍歇,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得好。”他抚掌赞叹,“谯大人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的大儒,骂人都这么有文采。只是……”
他话锋一转,变得凌厉无比。“谯大人,骂完了吗?骂完,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怎么解决问题了?”
“解决问题?”谯周抓住话柄,冷笑一声,“治国安邦,靠的是德行与教化,非尔等口中之奇技淫巧!一个朝堂,若尽是些工匠、商贾之流,纲常何在?礼义何存?国将不国!将你这乱政之源斩了,天下所有问题,便都解决了!”
“说得好!”凌毅反赞一句,随即反问,“斩了我,汉中的军粮,就能自己从地里长出来?”
“斩了我,通往长安的道路,就能自己变得平坦宽阔?”
“斩了我,府库里的钱,就能自己生出钱来?”
一连三问,问得谯周哑口无言。周围的百姓中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衣着朴素的匠人、农夫模样的,已经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位侯爷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是啊,咱们修路,跟他们读不读书有啥关系?”
凌毅向前再走一步,几乎贴到了谯周的面前,声音却刻意提高,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治国靠德行,那我问你!眼看将士们要饿肚子,你们的德行能变出粮食吗?眼看道路不通,国力衰耗,你们的教化能修好栈道吗?”
“我再问你们这群圣贤门徒!”他环视那些激愤的士子。
“谁会修桥?”
“谁会治水?”
“谁会算账?”
“谁,能让我大汉的粮食,亩产再多两斗?!”
死寂。城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士子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纷纷低下头,不敢去看凌毅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因为这些问题,他们一个都答不上来。
凌毅将所有人的窘迫尽收眼底。他要当着全成都百姓的面,撕下这群人“忧国忧民”的伪善面具。
“你们不会。”
凌毅给出了答案,也是宣判。
“你们什么都不会!你们只会趴在大汉的身上,吸食着它的血肉,用空洞的德行去粉饰自己的无能!在它最需要你们的时候,却用所谓的‘祖宗法度’和‘圣贤体面’,来阻碍它求生!”
“你们的德行,是让将士饿死,百姓困死,国家耗死的德行!”
“你们,才是国贼!”
最后四个字,振聋发聩。
谯周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指着凌毅,嘴唇哆嗦着“你…你…”,却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凌毅不再看他。
他转身,面向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和兵士,面向城楼上那个紧张注视着他的年轻帝王。
他提起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宣告。
“陛下有旨!”
所有人,包括谯周在内,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为解国之危难,为求天下贤才!自今日起,凡我大汉子民,不问出身,不问门第,皆可为官!”
人群,瞬间炸了锅!
凌毅没有停顿,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三日后!就在此地!新立‘工部营造司’,举行大汉第一次‘试策选吏’!”
“题目,只有一个!”
他伸出一根手指,清晰无比地说道。
“如何在成都南郊的锦江之上,建一座能让四马并行的石桥!凡能献策者,皆可参与!”
“笔墨纸砚,朝廷供给!现场绘图,现场策论!”
“最终评选,取前十名!无需举荐,无需考核德行!当场授官,食朝廷俸禄!第一名,将由我凌毅亲自举荐,任命为营造司少监,做我的副手!”
话音落下,凌毅看到那个跪在最前面的谯周,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