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猛地扑了上来——
那是现代,一个同样闷热得让人烦躁的中午。林晓也是像现在这样,对着午饭毫无胃口,甚至闻到油味就想吐。持续了快一个月。
她母亲,那个永远把弟弟放在第一位、视她为提款机和累赘的女人,用那种混合着怀疑、鄙夷和一丝隐秘兴奋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语气尖刻:
“又吐?这都第几回了?林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搞上了?啊?怀了野种了是不是?!”
林晓当时又气又委屈,浑身发冷:“妈!你说什么呢!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么解释?整天吐,月经也不来!我告诉你,别跟我耍花样!赶紧去医院检查!真要是怀了,趁早打掉,别丢我们林家的脸!”
林晓不想去。她怕。怕检查出什么问题要花很多钱,她挣的那点钱,自己舍不得花,却总被家里以各种名目要去。她更怕的,是母亲那毫无根据的、带着恶意的揣测被坐实,哪怕只是去医院这个行为本身,都会让母亲更加认定她“不自爱”。
她的退缩和沉默,在母亲眼里,无疑成了心虚和默认。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冷眼。
……
冰冷的回忆戛然而止。
我靠在冰凉的窗棂上,只觉得浑身发冷,比刚才在断桥上被寒风吹着时更冷。
原来,无论时代如何变换,有些伤害,总能以类似的方式,精准地刺中同一个灵魂。
贾姨的担忧是真心实意的,与那个现代的女人完全不同。可这具身体的反应,这熟悉的恶心感,这停了的月事……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提醒着我那些不堪的过往。
我不会怀孕。我知道。这只是林晓留给这具身体的、沉重的“遗产”之一。
可这份“自知”,却无法向任何人言说。在这个视女子贞洁如命、对生理知识讳莫如深的时代,我这样的症状,若被外人知晓,会引来怎样的猜测和污名?只怕比望江楼之事,更甚。
“呵……”我低低地笑出声,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贾姨还在身后担忧地劝着:“小小,多少吃一点吧,今天可是年三十啊……”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脸上努力撑起一个平静的表情:
“贾姨,我真的不饿。您别担心,我歇一会儿,晚上……晚上再陪您好好吃年夜饭。”
说完,我不再看她担忧的眼神,慢慢地走回自己的里屋,关上了门。
将外面隐约的爆竹声、饭菜香,以及那抹刺眼的阳光,都隔绝在外。
我蜷缩在床榻上,抱紧了自己。
这具身体,记得所有来自过去的苦难。
而这个年,注定要在生理的折磨和记忆的阴霾中,艰难地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