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的“石碎韫在”,是肯定她内在价值不灭。她回以“石隙生草”,是告诉他,她正在破碎的境地里,挣扎着萌发新的生机!
这无声的回应,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不轻易示人的角落。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与酸涩涌上心头,冲淡了政务与家事带来的烦闷。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旁边那行小字上: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字迹不如往日沉稳,带着病后的虚浮,却每一笔都仿佛带着力量。
追风赶月……平芜春山……
她在鼓励他。
她知道他身处旋涡,前程似锦却也步步惊心。她愿他勇往直前,莫要停留。她相信他终能抵达光明的未来。
这是何等的心意相通!何等的……懂得!
她自身尚在病中,处境艰难,心中所念,却依旧是他阮郁的“春山”。
阮郁握着这张轻飘飘的桑皮纸,指尖竟有些微微颤抖。这微不足道、甚至堪称简陋的回赠,其价值,在他心中,却远超任何金银珠玉。
他仿佛能看到她靠在病榻前,就着昏暗的灯火,用最普通的石黛,在包过药材的废纸上,认真勾勒、书写的样子。那画面,让他心头堵塞,又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纸抚平,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没有将其收入匣中,而是走到书案前,将其平整地压在常用的镇纸之下。
一抬头,便能看见。
“玄墨。”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属下在。”
“钱塘那边……她近日,可还好?”他问得简洁,目光却未曾从那张桑皮纸上移开。
“回公子,据报,苏娘子身体渐有起色,小白鞋赠其一匹乌骓马,似有鼓励其学骑之意。贾姨已同意,将马寄养在邻家。”
学骑马?阮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的理解与……赞赏。是了,这才是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不输男子的韧性、敢于挣脱束缚的勇气。望江楼跳舞是如此,如今想学骑马,亦是如此。
“知道了。”他淡淡道,目光重新落回那“平芜尽处是春山”的字句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前路虽阻,京中虽浊。
但得知远方有这样一个人,懂他,念他,并以如此独特而充满生命力的方式鼓励他、回应他……
那么,这片看似无尽的原野,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疲惫了。
春山,或许,也并非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