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秋燥(1 / 2)

残暑的最后一丝气力,都耗在了这几日。风是黏的,贴着皮肤,拂不去心头那点莫名的躁。蝉声也哑了,有气无力地拖着尾音,像熬干了的药渣。唯有院角那几丛晚玉簪,趁着夜色,拼力吐出些冷香,丝丝缕缕,混在溽热的空气里,反倒添了几分缠人的郁结。

云娘子之前所授的《幽兰操》,练了三四日,总不得法。指法是熟的,音也是准的,可落在弦上,就是少了那份空谷幽兰的孤清与自在。指腹按着冰凉的丝弦,心却像是被这天气蒸着,裹在一团湿棉絮里,透不过气。

“心不静。”我搁下琵琶,对着窗外那轮被薄云遮得朦胧的月亮,轻轻吐了口气。

贾姨在廊下打着扇,闻言抬头:“这天是燥人。明日我去买些新鲜莲蓬,剥了芯,合着冰糖炖了,最是清心。”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叮铃”一声脆响,极轻快,打破了夜的沉滞。旋即,白琯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便隔墙传来:“苏娘子,贾姨,还没歇下吧?”

话音未落,她人已如往常般,单手一撑,利落地坐在了墙头。今夜她只松松绾了个髻,穿着一身素纱夏衣,手里竟提着一小坛酒,另一只手的指尖还勾着两只粗糙的陶杯。

“刚从望江楼散场,得了半坛上好的梨花白,想着独饮无趣,便来叨扰了。”她晃了晃酒坛,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鲜活,“这天闷得人心慌,喝一杯,疏散疏散?”

贾姨笑着摇头:“你们年轻人喝吧,我这把年纪,可禁不起这个。”说着,便起身去灶间寻些下酒的小菜。

白琯轻盈地跳下墙头,将酒坛和杯子放在石桌上,自顾自拍开泥封。一股清冽中带着微甜的酒香立刻逸散开来,冲淡了些许夜的沉闷。

“《幽兰操》?”她瞥了一眼我放在一旁的琵琶,挑眉,“这曲子最考较心境,你这会儿弹,怕是弦上都带着火气。”

我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斟酒:“白娘子耳力过人。”

“跑江湖的,靠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将一杯酒推到我面前,自己先仰头饮了半杯,满足地喟叹一声,“痛快!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应酬自在多了。”

酒液入口,微辛,过后是绵长的回甘,确能驱散些胸中滞闷。

“今日在望江楼,又见着那位阮郎君了。”白琯忽然说道,语气随意,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他包了临湖最好的雅间,请的是梅溪散人和栖霞先生那几位名士。席间谈笑风生,诗词歌赋,金石古玩,无所不包,真真是风流蕴藉,羡煞旁人。”

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白琯斜睨我一眼,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散席时,我正收拾家伙什,他身边那个叫玄墨的侍卫过来,客客气气地递给我一个锦囊,说‘我家公子赞白娘子琵琶剑舞,皆是绝技,一点心意,聊表欣赏’。”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个锦囊,倒在石桌上,竟是几片金叶子,在月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瞧,多体面。”她拈起一片金叶子,在指尖把玩,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嘲弄,“苏娘子,你说他这‘欣赏’,有几分是给我的琵琶,几分是给我的剑舞,又有几分……是给我这张偶然与你相似的脸?他们这样的人哪,看人就像看货架上的瓷器,贴了什么标签,便值什么价钱。今日觉得你这‘苏小小邻影’的标签新奇,便掷金一试,看看声响。”

我心头一跳,抬眼看她。她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像是隔着一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