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像一颗悬在黑暗中的星辰。燕十三扶着老赵,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老人身体的震颤——那支冷箭不仅穿透了肌肉,还卡在了腿骨之间,稍一挪动就会带出刺目的血珠。
“歇会儿吧。”燕十三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旁停下,从怀里掏出老赵给的金疮药。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老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
石头蹲在旁边生火,火折子的微光映出他脸上的茫然。自从老赵扑过去挡箭时,少年就一直沉默着,重剑被他抱在怀里,仿佛那不是兵器,而是某种护身符。
“别浪费药了。”老赵突然按住燕十三的手,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伤……老毛病了,治不好。”
燕十三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老人被箭簇洞穿的裤腿,布料下隐约能看到一道陈旧的疤痕,形状与新伤惊人地相似——都是贯穿伤,都在膝盖下方三寸处。
“你早就受过伤?”燕十三的声音有些发紧,锈刀的刀柄抵在掌心旧疤上,那里的锈迹突然发烫。
老赵沉默了很久,久到火苗都开始发暗。他突然掀开裤腿,露出的景象让燕十三和石头同时屏住了呼吸——老人的小腿上布满了交错的疤痕,最深处的那道正是贯穿伤,边缘已经泛白,显然是多年前留下的旧伤,而新箭恰好从旧伤的中心穿过。
“十三年前,镇北侯府被围那天,我也中过一箭。”老赵的声音飘在火光里,带着一种遥远的空洞,“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晋王府的箭。”
燕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十三年前正是镇北侯被诬陷谋反的日子,那天夜里,整个侯府血流成河,据说没有一个活口。
“你是……”
“镇北侯的亲卫,赵九。”老赵苦笑一声,指尖划过旧伤的边缘,“当年侯府被围,我负责护送世子突围。可走到半路,看到晋王府的铁骑……我怕了。”
火光照亮他脸上的悔恨,比伤口更触目惊心:“我扔下世子,自己跑了。后来听说世子被追兵砍死在乱葬岗,而我这条腿,就是被追我的亲卫射的——他骂我是叛徒,说就是死也不会放过我。”
石头猛地抬头,重剑在怀里发出嗡鸣。少年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赵总能在危急关头拿出救命的药,为什么他看镇北侯旧部的眼神总带着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晋王府的罪证,也一直在找侯府的遗孤。”老赵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晋王和白莲教勾结,知道他们想找镇北侯留下的山河图,可我一个瘸子……什么都做不了。”
燕十三突然想起老赵总说“早该瘸了”,原来不是指腿伤,是指良心上的残疾。他看着老人腿上新旧交叠的伤口,突然明白为什么老赵要扑过去挡箭——那不是冲动,是赎罪。
“石头他爹……”燕十三的声音有些艰涩。
“是当年跟我一起护送世子的兄弟。”老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火里发出“滋滋”的轻响,“他临死前把石头托付给我,说要是能找到侯府遗孤,就把这孩子交给他,让他跟着学点好……可我连这都没做到。”
石头突然扑进老赵怀里,重剑“哐当”掉在地上:“赵叔……”少年的哭声在通道里回荡,像积压了多年的山洪终于爆发,“我爹说过,你是好人……他说你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