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与温热交织的液体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指尖悬浮在血迹之上,隔着一层无形的距离。
他就这样沉默地凝视着。
仿佛透过这摊血,能看到那个女子决绝地划破自己脖颈的瞬间,能看到她眼中最后那片平静的空洞,也能看到……某些更深层的、被完美掩饰下去的痕迹。
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下方那摊血迹最边缘、一滴似乎溅射得稍远的血珠,就在他这微小的动作下,极其诡异地、无声无息地……
化作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轻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因陀罗缓缓收回了手,重新站起身。
他依旧面无表情,千年冰封的容颜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血迹,又抬眸,望向斑和初纯离开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墙壁和遥远的距离。
然后,他转过身。
衣摆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卷起些许落雪。
他迈开脚步,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座院落,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也没有回头。
唯有那片被血染红的雪地,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查克拉波动,证明着他曾在此停留。
以及,那消散的一滴血珠所暗示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洞悉。
茶楼雅间内,烛火摇曳,暖意融融。
初纯刚沐浴完毕,换上了斑买回来的那身质地上乘、触感柔软的新和服。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甜糯的三色团子,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戏”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她走到榻榻米边,正准备吹熄蜡烛就寝。连日来的心力交瘁、情绪大起大落,加上刚刚饱食,确实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困倦。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烛火的那一刻——
一股冰冷彻骨、熟悉到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查克拉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毫无预兆地瞬间笼罩了整个雅间!
不是那种外放的、充满压迫感的威压,而是一种极致的、内敛的、仿佛能将时空都冻结的冰冷与死寂!
初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她所有的动作僵在半空,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深处恐惧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急速窜上天灵盖,让她每一根发丝都几乎要倒竖起来!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如同生了锈的傀儡般,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视线,对上了雅间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他随意地倚靠在阴影中的墙壁上,一身简单的深色忍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棕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唯有那双深邃得如同宇宙漩涡般的紫色轮回眼,在阴影中散发着冰冷而漠然的光泽,正一瞬不瞬地、平静地注视着她。
因陀罗。
他来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她很久。看着她沐浴更衣,看着她吃团子,看着她准备就寝……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观察着一场早已被看穿的可笑戏剧。
初纯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双洞悉一切的轮回眼前,似乎都变得苍白可笑,无所遁形。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看到了多少? 他…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巨手般攫住了她,让她四肢冰凉,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雅间内,死寂无声。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初纯那几乎无法被听见的、急促而恐惧的心跳声。
因陀罗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缓缓扫过她身上崭新的和服,扫过桌上空了的团子盒子,最后,重新落回到她那张血色尽失、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的脸上。
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咆哮和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在极致的恐惧和僵持之后,宇智波初纯体内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因子反而被激活了。
既然已经被抓个正着,既然伪装彻底破产,再装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周身紧绷的肌肉忽然松弛了下来,那副惊恐失措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慵懒的、带着点破罐破摔意味的坦然。她甚至极其自然地抬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仿佛刚才的僵硬只是因陀罗的错觉。
她无视了那双依旧锁定着她的、能洞穿灵魂的轮回眼,自顾自地走到榻榻米边,懒洋洋地躺了下去,甚至还拽过柔软的被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仿佛因陀罗只是房间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然后,她侧过身,用手支着头,墨灰色的眼眸斜睨向阴影中的因陀罗,语气里带着一种夸张的、近乎挑衅的懒散和无奈:
“祖先大人,”她拖长了调子,像是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口齿不清,“戏也看完了,团子也没你的份了……”
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弧度:
“您还不走吗?难道……”
“要留下来,参观我睡懒觉?”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还带着点刚沐浴后的沙哑,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下逐客令,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底线般的紧张。
她就那样懒洋洋地躺着,一副“我就这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姿态,等待着因陀罗的反应。
是拆穿?是震怒?还是……
阴影中的因陀罗,周身那冰冷的死寂气息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轮回眼依旧深邃地注视着她,看着她这副惫懒无畏、仿佛吃定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模样。
空气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只是这一次,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似乎被初纯这突如其来的“摆烂”姿态,冲淡了那么一丝丝。
初纯那副懒散挑衅的姿态,如同脆弱的冰壳,在因陀罗这句话面前,悄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依旧维持着用手支头的姿势,墨灰色的眼眸却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调,甚至故意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含混:
“报复?祖先大人您在说什么呀?我只是累了,想睡觉而已……”
然而,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陀罗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缓步上前,并未因她的故作轻松而有丝毫动摇。他走到榻边,拂衣坐下。动作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仿佛能定鼎乾坤的沉稳力量。
榻榻米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沉。
他靠得很近,近到初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古老的查克拉气息,如同雪原上万年不化的寒冰,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暖意,也冻僵了她试图维持的谎言。
他没有触碰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微微侧头,那双深邃的轮回眼如同两面映照人心的镜子,精准地捕捉住她试图躲闪的目光。
“初纯,”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质问的意味,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穿透力,“你在报复我。”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了然的陈述。
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看穿了她那场惨烈的“假死”背后,不仅仅是为了逃离,更深层处,藏着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扭曲的怨恨和……报复。
报复他的冷酷,报复他的理性,报复他在枯骨峡谷那个看似“正确”却无比残忍的选择,报复他让她体会到的彻骨之痛和无能为力。
所以她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将同样的“失去”和“无力感”,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掷还给他。
初纯脸上的懒散和故作轻松,终于一点点褪去。她避开了因陀罗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沉默。
而这种沉默,在此刻,无异于一种变相的承认。
因陀罗看着她这副模样,千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波动。他并没有继续追问或斥责。
他只是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她的皮肤,而是极轻地、拂过她脖颈间那道已经几乎看不见的、由特制苦无造成的浅粉色痕迹。
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很疼么。”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却不再是关于报复的诘问,而是落回了这具身体本身所受的伤害。
初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却比任何指责都更轻易地击碎了她最后的伪装。
她猛地转过头,重新对上因陀罗的视线,墨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怒,有后怕,也有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无力与释然。
她依旧咬着唇,没有回答。
但那双眼睛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陀罗收回了手,静静地看了她片刻。
“下次,”他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威严,“别用这种办法。”
“很蠢。”
因陀罗那句“很蠢”的评价,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初纯强撑起来的、混合着挑衅与破罐破摔的外壳。
她猛地扭过头,不再看因陀罗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轮回眼,也不再试图用言语去辩解或对抗。
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她此刻最直接的情绪——拒绝沟通。
她一把拽过旁边的被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被子扯破,然后猛地往头上一蒙,整个人像只鸵鸟一样,彻底缩进了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被子鼓囊囊的一团,一动不动,散发着强烈的“拒绝交流”、“懒得理你”、“快走开”的气息。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明显赌气意味的声音,虽然含糊,却足够清晰: “……要你管。”
因陀罗坐在榻边,看着眼前这团突然鼓起来的、散发着抗拒气息的“被子卷”,轮回眼中的眸光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他或许预想过她的愤怒、她的辩解、甚至她的继续挑衅,但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拒绝面对的反应。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片刻。
因陀罗并没有强行去扯开被子,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团“被子卷”上,仿佛能穿透被子,看到里面那个正在生闷气、或许还悄悄红了眼圈的女人。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
没有告别,没有叮嘱。
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雅间内,只剩下那团鼓鼓的被子,以及桌上摇曳的烛火。
又过了好一会儿,确认那股冰冷压迫的查克拉确实彻底离开了,被子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
初纯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确认真的没人了,才长长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气鼓鼓地把被子再次拉过头顶,在里面翻了个身,发出不满的嘟囔:
“……就是很疼啊…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