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的后宅,因为三个女人的入住,原本空旷冷清的氛围被打破,悄然上演着无声的较量与微妙的和平衡。
素环所居的东厢房,如今已是珠光宝气,陈设焕然一新。杨灼烈对她的宠爱是实实在在,毫不吝啬的。除了之前赏赐的、价值连城的浮光锦,又陆续送来了许多巧夺天工的首饰。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凤凰展翅步摇,凤羽纤毫毕现,宝石光华璀璨;一对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玉镯,通透如水,绿意盎然;还有那对累丝嵌珠耳环,金丝细如发丝,缠绕着龙眼大小的浑圆东珠,每一件都出自宫廷御用或江南名家之手,耗费的工时和心血难以估量,其价值更是足以让寻常富贵之家倾家荡产。
素环看着镜中自己被华服珠宝衬托得愈发娇艳的容颜,心中时常涌起一种不真实感。她抚摸着冰凉的翡翠玉镯,总觉得这些过于贵重的东西,与自己卑微的出身并不相配。然而,那个男人喜欢给她,愿意给她,这份毫不掩饰的偏爱与大方,让她在惶恐之余,心底也滋生出一丝隐秘的甜蜜和依赖。
与素环的“受宠若惊”不同,住在西厢房的闵元敬,则始终笼罩在一股难以消散的怨愤和骄傲之中。她,闵家嫡女,自幼金尊玉贵,才华容貌在汉水城都是拔尖的,本应是家族联姻中最耀眼的筹码,如今却要给人做妾!即便对方是权势滔天的靖边侯,在她看来,这依旧是难以洗刷的耻辱。入住侯府后,她起初还试图摆出嫡女的架子,尤其是在面对出身远不如她、性格又怯懦的素环时,更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素环天性怯弱,见她气势凌人,下意识便想伏低做小,避其锋芒。然而,杨灼烈却并未纵容闵元敬的脾气。他直接将后宅的管理权,交给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头疼不已的李恩妮。
李恩妮被安排在了离主卧不远的一处幽静小院。她与杨灼烈达成了一项协议:她帮助他管理内宅,并利用自己对李府的了解,收集李成贵那边的动向情报;作为交换,事成之后,杨灼烈必须将她那在李家备受欺凌的生母接来侯府,颐养天年。
对于这个要求,杨灼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觉得理所应当。想起李成贵那日在接收财礼时,目光只死死盯着金银,对女儿命运毫不关心的畜生模样,再对比闵家主虽然贪婪,至少还会为女儿的未来爵位争取一下,高下立判。李成贵这种人,连替他挡刀的亲信都能用两袋米打发,卖起女儿来更是眼都不眨,纯纯的畜生行径。
拿到了“尚方宝剑”的李恩妮,管理起后宅来可谓是得心应手。她本身战斗力不俗,根基虽有些不稳,但对付闵元敬这种养在深闺、主要靠家族资源堆砌上来的所谓“高手”,简直是轻而易举。当闵元敬又一次试图挑衅时,李恩妮甚至没动用杨灼烈给她的权限,只是随手一招,便将其制住,眼神冰冷地警告:“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再敢生事,我不介意让你尝尝柴房的滋味。”
闵元敬被她的实力和气场所慑,又见杨灼烈明显偏袒,这才不得不收敛起浑身的尖刺,虽心有不甘,却也暂时偃旗息鼓,只是那眼神中的骄傲与怨怼,并未减少分毫。
而李恩妮也很快展现了她作为“情报员”的价值。没过几天,她便向杨灼烈提供了一份关于李成贵近期动向的详细报告。让杨灼烈都感到惊讶的是,李恩妮竟然在李成贵平日与心腹密谈的书房里,暗中安装了一个极其简陋却有效的“窃听器”——那是一个用薄金属片巧妙打造成喇叭花形状的接收口,被当做一件不起眼的装饰品摆放在多宝阁上,然后连接着一根细细的铜线,一直延伸到院外一处隐蔽的角落。
利用固体传声比空气传声更远更清晰的原理,她竟能清晰地听到书房内的密谈内容!这份心思和动手能力,连杨灼烈都暗自咋舌,这女人,会的还挺杂!
根据李恩妮的情报,李成贵果然贼心不死,正在暗中联络一些对中州统治不满的旧贵族,以及部分手中还掌握着些许私兵的地方豪强,似乎在密谋着什么,虽然尚未有具体行动计划,但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杨灼烈看着李恩妮提供的信息,眼神深邃。他并未因这情报来源特殊而完全采信。作为杨长胜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他深知情报工作容不得半点侥幸。他立刻秘密召见了曲行,命他动用“影刃”的力量,从其他渠道,比如监视与李成贵接触的人员、排查往来信使、甚至收买李府内部的下人,多线并行,交叉验证李恩妮所提供的消息。
几天后,曲行带回的核查结果与李恩妮的情报基本吻合,甚至补充了一些细节。杨灼烈这才真正对李恩妮的能力和“诚意”给予了肯定。当然,这份信任并非盲目,更多是建立在李成贵那令人发指的畜生行为之上——连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对待,也难怪李恩妮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并且手段如此干脆利落。
总督府的后宅,暂时在李恩妮的弹压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前朝的暗流,则因为杨灼烈精准的情报掌控和随之而来的严密布防,被悄然压制。杨灼烈稳坐钓鱼台,心思沉稳老练,他从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从不因一时的顺利而放松警惕。这场征服与反抗的博弈,还在继续,只是主动权,始终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总督府的书房内,檀香袅袅。杨灼烈与关安隔着一张紫檀木棋盘对坐。杨灼烈习惯性地用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锁在纵横十九道的棋枰之上。他总觉得,记忆深处似乎存在过一个真正能与自己势均力敌、让他在棋局中感到酣畅淋漓的对手,那种思维碰撞、步步惊心的感觉令他怀念。然而,他与当世许多成名棋手对弈过,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围棋的步步为营、谋定后动,极其契合他的性格。但杨家人在棋界的名声可不算太好,甚至有个“黑手之王”的诨号。传说前朝有位杨家将军极爱弈棋,某日与一知名棋士对局,中途突然暴起,竟用沉重的棋盘活活砸死了对方。事后查证,原来是那棋士胆大包天,在最恨人作弊的杨家人面前耍弄阴私手段,偷了将军的两颗棋子,放在盖内,更被揭发出曾用类似手法坑害过将军的一位至交好友。新仇旧恨叠加,那位将军便用了最直接的方式送那棋士归了西。杨灼烈的先祖杨天宇,亦是围棋大家,曾与圣人赵家的高手下盲棋,双方不见棋盘,仅凭记忆口述落子,棋局之复杂精妙,观者无不叹服,足见杨家于此道底蕴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