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道人带着身后神色各异的阐教众仙,化作一道金光直奔陈塘关。流光划破夜空,沿途云雾被气劲撕开,却无一人言语——太乙真人面如死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陈塘关外被镇压的屈辱;广成子神色漠然,剑眉微蹙,燃灯那番“天数亦有变数”的话,如同一根细刺,扎在他对“阐教顺天”的信念上;赤精子、玉鼎真人等金仙则低头沉思,眼中满是复杂——他们从未想过,一向高高在上的阐教,竟会因一个“石妖”折辱金仙,还要反过来向对方低头。
燃灯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浇透了众人的傲气,也让他们第一次对自己信奉的“天数”产生了一丝动摇。
就在金光即将抵达陈塘关上空时,燃灯忽然停下脚步,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带着紫霄宫听道时的玄韵,清晰响彻在每一位金仙耳中:
“紫霄曾共听玄音,星斗为盟岁月深。
灯映清辉融冷月,珠含妙谛照初心。
太阴气转乾坤定,玉阙光浮今古沉。
此日相逢非偶得,劫中谁解道缘深。”
诗句落下,一股温润的道韵弥漫开来,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让本就心神不宁的金仙们脸色渐缓,体内躁动的灵力也平复了几分。众人顺着燃灯的目光望去,只见陈塘关城楼之上,不知何时已立着两道身影——
一道白衣胜雪,风华绝代,周身清冷月华流转,如九天仙子坠凡,周身萦绕的太阴威压,让空气都泛起细碎的霜花,正是嫦娥;而在她身侧,石矶娘娘身着青灰道袍,鬓边插着一支玄阴草簪,正恭敬侍立,目光落在阐教众仙身上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燃灯轻轻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众仙停下,独自一人上前几步,对着城楼之上的白衣身影遥遥一稽首,声音带着同辈论交的熟稔:“多年不见了,嫦娥道友。”
嫦娥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清冽如泉,半开玩笑般开口:“是啊,紫霄宫一别,悠悠万古。没想到再见之日,道友已是阐教副教主,而我却成了截教弟子。”
燃灯却仿佛未听出话中的嘲讽,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接话,反而开门见山:“妖后羲和陨落,太阴之道尽归于星君一身。星君身系洪荒大气运,又何苦为难我门下一个晚辈呢?”
嫦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周身的月华骤然变得凛冽,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她身上散发而出,让城楼之下的陈塘关百姓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阐教弟子以人道至宝射伤于我,是事实吗?”她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冬日的寒冰,砸在燃灯心头。
燃灯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才艰难开口:“是,但是……”
“没有但是。”嫦娥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如同天道纶音,传遍整个陈塘关,“人族初生,于洪荒万族中挣扎求存,我念其不易,降月华普照大地,助其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之路,因此得人族一成气运;
上古之时,人族三祖尊我为‘太阴娘娘’,四时供奉;
天皇伏羲借我月华推演八卦,才成先天八卦之基;
地皇神农尝百草,数次误食毒草濒死,是我以太阴救其性命;
人皇之战,我临凡尘,收服作乱巫族,助轩辕一统人族,结束部落纷争;
五帝之时,我虽在太阴星闭关,却受通天师尊符诏,前往东海之滨镇压水妖,助大禹治水成功,还人族一片安宁。”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死死盯着燃灯,一字一句地质问:“自此,我之名列于火云洞中,人族三皇五帝见我,亦要行同辈之礼!今日,哪吒身为人族,拜入阐教门下,却以人族至宝震天箭射伤于我——燃灯,你可需我去火云洞中,问一问三皇五帝,这是何道理?莫非人族,就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吗?”
句句诛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燃灯与阐教众仙心上。城楼之下,无数闻声而来的陈塘关百姓哗然一片——他们看着城楼之上神女般的身影,听着那段段关乎人族存亡的上古秘辛,脸上满是震惊与羞愧。有白发老者当场跪倒在地,对着嫦娥的方向叩首:“太阴娘娘庇佑我族,我等人族子孙,竟忘恩负义,罪该万死!”一时间,百姓纷纷效仿,城楼之下跪满了人,哭声与忏悔声交织在一起。
燃灯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嫦娥竟将此事直接上升到人族大义的层面!这顶“忘恩负义”的大帽子,一旦扣实,不仅阐教将失去人族气运加持,甚至可能引来火云洞三皇的问责!
他沉默良久,最终只能无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我阐教,教导无方。”
认栽了。
嫦娥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脸上的冰冷如春雪消融,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多年不见,不如进图一叙?”话音未落,素手一挥,那幅曾镇压太乙真人的太阴图在她身后轰然展开——画卷之中,圆月高悬,桂影婆娑,清冷月华洒满大地,远处隐约可见月宫琼楼,仿佛自成一方完整的世界。
嫦娥身形一晃,已飞身入图。燃灯看着那散发着无尽太阴寒意的画卷,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也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跟了进去——他知道,今日之事若不给出让嫦娥满意的交代,不仅太乙难以脱身,阐教的声誉也将一落千丈。
他身后的太乙等人见状,也想跟进去,却在动身的刹那,画卷猛地向内一卷,入口瞬间封闭,将他们与图中世界彻底隔绝。太乙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消失的画缘,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虚空,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
……
太阴图内,自成一界。
皎洁的月光如同流水般洒落,一株通天彻地的月桂树立在天地中央,枝叶繁茂,金色的花瓣随风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桂香。树下早已设好了石桌石凳,桌上摆放着两只玉杯,杯中盛着清莹的液体,正是用月桂露与太阴泉水调制的灵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