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会稽的官道上,陆昶仍作船工打扮,坐在一辆运货的牛车上。细雨初歇,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在他平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运转,将这几日的见闻一一梳理。
“兴宁三月初三…建康…”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张弘在最后时刻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天师道显然在策划一场针对建康的大动作。
牛车颠簸,陆昶的思绪却越发清晰。他想起在永兴商号地下密室见到的那些兵器铠甲,数量之多,绝非普通民间组织所能拥有。更可疑的是那些硫磺、硝石,分明是在为制造火器做准备。
“天师道内部已现分裂…”他回忆起张弘的话语。一方欲借权贵之力重振道统,一方坚持清修。叔祖陆通当年选择离开,显然是不认同前者的做法。
陆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划动,仿佛在描绘着一张无形的图谱。天师道在江东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若其真有异动,必是经过了长期谋划。
“利器之恶不在其利,而在其人…”他忽然想起自己对谢玄说过的话。天师道本是以济世为怀的道门,如今却暗中囤积兵甲火器,其心可诛。
牛车行至一处茶寮,陆昶下车歇脚。他要了一碗粗茶,坐在角落默默观察往来行人。几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议论朝廷近事。
“听说皇上要在大年初一祭天…”
“可不是嘛,还要大赦天下呢…”
“兴宁四年,想必是个太平年景…”
陆昶手中的茶碗微微一顿。大年初一祭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兴宁四年三月初三,正是上巳节。按照礼制,皇帝应该会出宫临水修禊。若是天师道选择在这一天发难…
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喝完茶水,重新上路。
夜幕降临时,陆昶投宿在一家简陋的客栈。在房间里,他借着油灯的微光,仔细研究张弘暗中给他的那卷帛书。
帛书上详细标注了天师道在江东的各处据点,从会稽到吴郡,从丹阳到新安,密密麻麻竟有二十余处。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据点大多设在漕运要冲或军事重镇附近。
“善攻心者必善抚心…”陆昶轻声道,“天师道这是要抚慰谁的心?”
他忽然想起围城期间,郯城百姓的坚定支持。正是因为洞察了百姓所需,才能赢得他们的拥戴。那么天师道呢?他们想要争取的是哪些人的心?
帛书上有一处标记引起了他的注意——毗陵郡的一个据点旁,用小字标注着“漕丁”二字。陆昶顿时豁然开朗。
自永嘉之乱后,大量流民南渡,其中不少被编入漕运,生活困苦。天师道若是以符水治病、赈济贫苦为名,确实很容易获得这些人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