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终于在天黑前渐渐止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积雪没膝,车队行进愈发艰难。陆昶下令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扎营,埋锅造饭,休整一夜。
篝火燃起,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照出士卒们疲惫却依旧警惕的面容。谢玄帮着亲兵安排了哨位,回到主帐附近,坐在一根倒木上,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显然还在消化日间陆昶那番“仁威并施”的论述。
突然,外围警戒的哨骑疾驰而回,带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就在约摸半个时辰前,风雪将停未停之际,曾有一小队约二三十骑的人马,出现在车队方才经过的那处流民聚集地附近。那些人行动迅捷,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远远望见官军在此扎营的篝火和旗帜,并未靠近,而是迅速掉头,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可看清是何来路?”陆昶沉声问道,眉头微蹙。这荒郊野岭,突然出现一支颇具规模的骑队,绝非寻常。
“回太守,”哨骑回禀,“距离甚远,风雪又大,看不真切。但观其行止,不似寻常盗匪散漫,倒有几分…行伍气息。他们似乎…还给那些流民留下了一些东西,像是粮袋。”
“给流民留粮?”谢玄惊讶地站起身,“匪徒怎会做此事?”
陆昶目光一闪,心中已有计较。他吩咐道:“去两个人,小心靠近流民落脚处,询问清楚,但不得惊扰。问明那伙人的形貌、举动,说了什么。”
两名机灵的斥候领命而去,借着夜色和雪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微弱火光处。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斥候返回,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情。
“太守,问清楚了。”一名斥候回禀,“那伙人确实有二十余骑,都骑着好马,穿着混杂,但行动整齐。为首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一股彪悍之气。他们确实给流民留下了几袋杂粮和一些肉干。”
“流民们说,”另一名斥候接口,语气有些不可思议,“那伙人…他们自称是‘雪里蛟’的人。”
“雪里蛟?”谢玄疑惑地重复。
“是,据那些百姓说,是活动在这附近山里的…一伙强人。”斥候斟酌着用词,“但奇怪的是,这伙强人与寻常土匪不同,极少骚扰普通百姓,有时甚至会劫掠过往为富不仁的商队或者欺压乡里的豪强之家,得来的财物,偶尔还会分济一些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因此在贫苦百姓中,竟有几分…侠名。”
“百姓还说,”先前那名斥候补充道,“那为首的大汉,放下粮食后,只粗声粗气地对流民头儿说了一句:‘天冷,挺住。往东南七十里,有皇庄。’然后就带人走了。他们…他们说的方向和太守您指点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