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老辣的问题,直指信任与未来风险。
陆昶早已思考过这一点,从容应答:“丞相所虑,自是应当。然,请丞相思之,桓公即便平定姚襄,收复洛阳,亦需时日消化战果,安抚新附,更需应对建康朝廷之掣肘。其间,绝无余力西顾。此其一。”
“其二,”他加重语气,“昶出发前,桓公曾有言,‘北伐之志,在于克复中原,迎还圣驾,非为与苻氏争雄关中’。只要陛下不主动干预河南之事,晋秦之间,自可相安无事。此非虚言,乃基于当前大势之现实选择。”
“其三,”陆昶抛出了最后的定心丸,“若丞相仍不放心,昶可代表桓公承诺,三年之内,西府主力绝不越过崤函之道西进半步。有此三年之期,以丞相之能,足以西定凉州,北防慕容,稳固根本。届时,丞相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尽在掌握,又何惧江东?”
三年之期,这是一个大胆的承诺,但也给了王猛最需要的发展时间和战略安全感。
王猛闻言,深邃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显然在急速权衡。良久,他缓缓颔首:“若桓温能守信,三年……倒也足够了。”
他抬起眼,看着陆昶:“既如此,便依使者之前所议。我朝暂不直接干预洛阳战事,邓羌所部仍驻弘农,除非桓温军主动攻击,否则绝不出击。作为回报,晋需默认我朝对关中及现有疆域之统治,并立即开放潼关、武关两处口岸进行互市,具体细则,由双方边境吏员共议。此外,晋需一次性赠予战马五百匹,以表诚意。”
最后一条,是王猛临时加上的,既是对东晋的一种试探,也是为了给国内主战派一个看得见的实际好处,平息他们的不满。
陆昶心念电转。五百匹战马虽珍贵,但相比于换取前秦中立、避免两线作战的战略利益,完全值得。他当即应下:“可!战马之事,昶即可修书,令人快马送回姑孰,桓公必会应允。”
王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陆使者快人快语。既如此,便请使者草拟一份约书纲要,明日送来我府。待陛下用印后,使者便可携约返回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繁琐的流程,一切都在这种务实甚至略显简略的对话中达成了决定。这便是王猛的风格,也是乱世之中强者之间的交往方式——利益清晰,默契为先。
“昶,遵命。”陆昶起身,郑重行礼。
离开丞相府时,长安的天空依旧阴沉,但陆昶却觉得胸中块垒尽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与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艰难的使命,他终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