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里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铜锅底,发出细碎而安稳的噼啪声,是这寒夜木屋里唯一跃动的韵律。春桃的身影被昏黄的油灯投映在粗粝的木墙上,拉长又缩短。她专注于手中的骨刀,刀锋划过深红的鹿肉肌理,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山野赋予的、不容置疑的利落与坚韧。章明仁靠着炕沿,伤口的剧痛已褪去,但身体深处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沉甸甸的疲惫感如影随形。他的目光追随着春桃,火光在她细腻却带着风霜痕迹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她微蹙的、全神贯注的眉峰和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的唇线。一股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深切感激和一种悄然滋生、难以名状的情愫,在他胸腔里缓缓弥漫、升腾,无声地驱散了初秋夜里从门缝渗入的微寒。
“春桃,”
他开口,声音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紧紧胶着在她身上,
“这段日子……这条命,多亏有你……”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那份沉甸甸的份量咽下,
“没有你,我怕是早就……喂了这深山老林里的豺狼了。”
话语间,是庆幸,更是对眼前人刻骨铭心的依赖。
春桃抬起头,火光瞬间落进她清澈的眸子里,像是点燃了两颗明亮的星子。她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山野气息的弧度:
“说这些作甚?”
她利落地将一块纹理分明、处理得恰到好处的鹿前腿肉投入滚沸翻腾的汤中,水汽“嗤”地腾起一片白雾。
“咱们现在,不就是一根藤上结的瓜,自己人么。”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山涧的深潭,却蕴含着一种朴素而强大的坚定,
“你呀,只管把身子骨养得瓷实实、硬邦邦的。等好利索了,天高地阔,任你闯荡,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仿佛守护他康复,便是她此刻天地间最紧要的使命。
她蹲下身,凑近那跳跃着温暖光晕的火塘。铜锅里,炖煮的鹿肉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金黄的油花在浓稠的奶白色汤面上不断绽开、破碎、又聚合,浓郁的肉香霸道地混合着野葱的辛烈、山姜的暖意,如同无形的网,将整个狭小的木屋牢牢笼罩,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四肢百骸都松弛下来。春桃用那柄磨得锃亮的骨刀灵巧地挑出一块粗壮、带着厚厚筋膜和骨髓的腿骨。刀刃紧贴着骨缝游走,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精准地剔下紧贴骨头、最为滋补滑嫩的贴骨肉,筋肉相连,透着琥珀般的光泽。
“喏,吃这个。”
她将满满一碗热气蒸腾、油光水滑、堆着厚实鹿肉和颤巍巍骨髓的黑陶碗,稳稳推到章明仁手边的炕沿上,
“三岁公鹿的腿骨芯子,山里的老话儿,最养筋骨,伤口好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