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六舀了半碗稠的糊糊,推给儿子:
“去给你娘端去,回来吃锅台上的。”
他自己又舀出一碗放在锅台上,接着舀了半碗稀汤,端在手上,蹲到门槛上。
章怀印喝着糊糊,却被呛得直咳嗽,碗底沉淀的土渣子刮得嗓子生疼。
“爹,咱家那《河洛释解》……。”
“啪!”
陶碗砸在土墙上,碎成八瓣。章老六双眼通红,如发怒的困兽般吼道:
“再提这晦气玩意儿,老子把你填井里!”
他这突然的吼声,惊飞了正在啄食破瓦罐的老母鸡。
章怀印也吓得一哆嗦,手一歪,碗里的糊糊撒出去一些。他急忙用嘴去舔,心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河洛释解》一直是章家的禁忌。据说图中藏着天大的秘密,引得各方势力觊觎,给家族带来了无尽灾祸。章怀印被父亲的反应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语,心中虽好奇,却也深知父亲对这图讳莫如深。
章老六看着儿子,心中不忍,缓和了语气说道:
“你林三叔捎话来了,去他们杂耍班耍把式,总比饿死强,林家班晌午就到。”
他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怀印,爹知道你好奇,但那东西只会招灾。如今这灾年,活下去才是要紧事。林家班在这方圆百里是有名的杂耍班子,你若能跟着学门手艺,好歹有条活路。”
章怀印低头看着手中半碗糊糊,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明白父亲的苦心,又不舍得离开家与爹娘,且不知未来在杂耍班子会面临怎样的生活。
“爹,我……”。
他刚要开口,村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来了来了,林家班来了!”
有人高声喊道。
章老六起身,拍拍章怀印的肩膀:
“走,去看看。”
村口的土路扬起黄尘,林家杂耍班的虎头旗先露了尖。一辆骡子车上摞着三个樟木箱,漆皮剥落处露出莲花纹。班主林三爷甩着铜铃铛走在前面,车后面跟着两个十多岁的男孩,车上依着檀木箱坐着班主的妻子于菊和女儿林小蝶。
章老六和章怀印爷俩迎面走来。
“六哥,十年不见,腿脚倒麻利。”
林三爷的独眼眯成缝,靴尖踢了踢木制的车轱辘,像是在示意走了好长的路,顺便听听车的动静。
“当年黄河滩要不是你……”
“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了。”
章老六把儿子往前一推,
“娃儿骨头软,钻个坛子还行。”
林三爷目光落在章怀印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咧嘴笑道:
“哟,六哥家的小子都长这么大啦。看这机灵样儿,是块学杂耍的好料子。”
他伸手捏了捏章怀印的胳膊,又掰了掰他的手指,点头道:
“嗯,筋骨不错,柔韧性也成。”
章怀印被林三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章老六身后躲了躲。
章老六瞪了儿子一眼,说道:
“还不赶紧叫人。这是你林三爷,以后在林家班,可得听你三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