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说得对,他们并不难相处。”胤禛坐下,“那位李公子还说,他父亲常说‘治国如理家务,账要明,人心更要明’。”
清悦搁下笔,“你觉得他这话,是敷衍还是真心?”
“不像敷衍。”胤禛想了想,“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
清悦嘴角微动,“那便是真的。人说话可以装,眼神装不了。”
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本薄册,翻开一页,“我让文墨查过,李氏父子三年来从未接受外官宴请,连节礼都退回大半。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根基稳。”
胤禛静静听着。
“你今天迈出这一步,很好。”清悦合上册子,“但记住,关系不是一次谈话就成的。下次你主持诗会,把题目定成‘稼穑艰难’,让他们都有话说。你先讲,讲实在的,他们才会信你不是摆架子。”
胤禛点头,“儿子明白。不能只说道理,得让人听见心里的话。”
“对。”清悦看着他,“你还年轻,不必急于拉拢谁。先把路走正,把话说实。真正有用的人,自会靠近你。”
几天后,诗会在御花园东侧暖阁举行。胤禛亲自主持,主题正是“农政利弊”。他拿出清悦给的田亩图录,讲起某县十年间耕地减少三成,而赋税反增的缘由,数据详实,分析冷静。
几位旁听的青年起初还抱着观望态度,听到后来纷纷记录要点。散场时,李侍讲之子主动留下,问那组数据出自何处。
胤禛如实相告:“是我额娘给的一份旧档,尚未公开。”
对方肃然起敬,“令堂见识非凡。”
“是她教我,看事要看根。”
两人并肩走出暖阁,一路说到宫门岔道处才揖别。
当晚,胤禛回到永和宫,将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清悦听罢,只问了一句:“你觉得,他是真想了解,还是为了讨好你?”
“是真想了解。”胤禛肯定地说,“他临走前问我,能不能抄一份图录回去给他父亲看。”
清悦轻轻点头,起身走到书案前,打开《通联册》副页,在两个新名字旁写下“可培”二字。笔尖顿了顿,又添一行小字:“待观其行,勿速用。”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翻开的纸面上。她没有合上册子,也没有吹灯。
胤禛站在门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去歇着吧。”她说,“明天还有早课。”
胤禛转身离去。清悦仍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名字。
远处更鼓敲过三响,一只飞蛾扑向烛火,翅膀在热气中微微颤动,撞上灯罩发出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