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轻骑会合,共计一千五百精锐,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在汉江平原上纵马飞驰,卷起漫天烟尘,目标直指西北方向的王京汉阳。
队伍中,大明的日月龙旗与朝鲜的王国旗帜并肩招展,猎猎作响。
沿途,饱经战火摧残、颠沛流离的朝鲜百姓,看到那面象征着天朝上国的日月旗时,无不面露激动与期盼之色,纷纷朝着队伍的方向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天兵!是天朝大军到了!”
“王京有救了!”
“苍天有眼啊!”
疾驰中,郑成功控马靠近尹正,风声在耳畔呼啸,他忍不住大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尹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朝鲜素来以‘小中华’自居,境内亦盛产良马,民间不乏强弓硬弩,更有千万子民!何以竟被多尔衮区区万余残兵败将,逼迫到如此境地,几乎社稷倾覆?”
尹正闻言,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深深的无奈与悲愤,他重重叹息一声,声音在马蹄声中显得有些缥缈:“郑将军有所不知!如今的朝鲜,看似是大王临朝,实则是领议政金自点一手遮天!他背后的‘安东金氏’势力庞大,把持了朝廷绝大多数要害职位。许多时候,即便是大王……也不得不屈从于他的意志。”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鄙夷:“这金自点,向来畏清如虎!当年皇太极在位时,他便屡屡暗中献媚,主张事大(屈服于清)。此番多尔衮入侵,他更是多方掣肘,或是压下紧急军情,或是调走主战将领,或是克扣前线粮饷,屡屡贻误战机,这才使得建虏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
“而且,此次建虏入侵,与以往大不相同。”
尹正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他们不再满足于抢掠一番便走,而是大肆征召、裹挟我朝鲜境内的女真后裔。这些人在我国境内,常受歧视压迫,积怨已久。如今被多尔衮许以重利,授予权柄,便如同找到了复仇和翻身的机会,对自己曾经的母国反戈相击,异常凶狠!如今所谓的‘朝鲜八旗’,已聚拢了两万余人,战力不容小觑,他们熟悉地形,为虎作伥,危害更甚真鞑!”
郑成功听罢,心中暗自摇头。
主上昏聩,权臣误国,内部矛盾尖锐,民气不振……这朝鲜简直是集亡国之象于一身!
纵有良马硬弓,千万人口,若无奋发图强之志,上下同心之力,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这位虽处境艰难却仍试图力挽狂澜的年轻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与惋惜。
朝鲜纵然有几个如尹正这般清醒的忠勇之士,在这积重难返的泥潭之中,又能如何?
难以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就在两人心情沉重,策马疾驰之际,前方一匹快马逆着队伍的方向飞奔而来,马上的哨骑浑身尘土,脸色煞白,还未到近前便嘶声高喊:“报——!紧急军情!”
尹正心中猛地一沉,勒住战马:“讲!”
那哨骑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启禀尹大将!北……北汉山城被建虏攻破了!”
“什么?”
尹正如遭雷击,俊美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他猛地探身,几乎要将那哨骑从地上提起来,怒吼道:“你再说一遍?北汉山城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陷落?”
北汉山城,那可是利用从白云台向南蜿蜒的险峻山梁、依托陡峭岩峰和天然绝壁修建而成的坚固堡垒,被誉为王京汉阳的北方最强屏障,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攻破?
与尹正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郑成功的异常冷静。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名惊慌失措的哨骑,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且问你,你可是亲眼看见山城城头插上了建虏的旗帜,亲眼看见守军被尽数歼灭或投降?”
那哨骑被郑成功锐利的目光看得一颤,犹豫了一下,底气不足地说道:“小的……小的亲眼看见大批守军被建虏诱出城外追击,然然后就有大批鞑子趁机攻上了山城,城内喊杀震天,火光四起……小的见形势危急,便立刻赶来禀报……”
郑成功打断他,语气愈发犀利:“也就是说你并不能确认,在你离开的那一刻,北汉山城已经完全、彻底地被建虏占领,是也不是?”
面对郑成功连珠炮般咄咄逼人的质问,哨骑哑口无言,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确实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
郑成功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脸色苍白的尹正,目光中闪烁着分析与决断的光芒:“尹将军,稍安勿躁!以往朝鲜军队之所以常常一触即溃,多是因为战局不利时尚有退路可寻,军无死战之心。但这北汉山城不同!它乃是绝地,三面险峻,一旦被围,守军退无可退,唯有死战到底方能有一线生机!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依我判断,此刻山城极有可能尚未完全陷落!建虏甚至可能故意纵你这样的哨骑突围报信,为的就是打击我援军士气,动摇王京守军意志,甚至诱使我等因绝望而放缓甚至放弃救援!”
郑成功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让陷入绝望的尹正和周围听到消息而有些骚动的骑兵们瞬间清醒了不少。
尹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郑将军所言极是!是我一时情急,险些误了大事!”他猛地拔出腰刀,指向汉阳方向,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标,北汉山城!无论如何,我们要亲眼去看个究竟!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此时,北汉山城内的战斗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尽管清军(朝鲜八旗)利用诡计诱歼了出城追击的守军大部,并成功突破了外城,但守御使崔泽翰依旧率领着数百名忠勇的残兵,退守到内城高地以及寺庙、仓库等坚固建筑群中,负隅顽抗。
朝鲜军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利,用仅存的火铳、弓箭以及滚木礌石,给仰攻的朝鲜八旗造成了持续不断的杀伤,战事陷入胶着。
就在清军固山额真郑洞文焦躁之际,探马飞驰来报:“启禀固山额真!汉阳方向发现一支朝鲜援军,约有三四百骑,看旗号和衣甲,像是汉阳的王城禁卫!”
郑洞文微微吃惊:“哦?李倧居然还有胆子派出援军?真是稀奇!”
一旁的郑洞武不以为然地咧嘴笑道:“大哥何必担心!我两蓝旗麾下有五千精锐,还怕他这几百骑不成?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点心!为弟先带三千弟兄下山,一口吃掉这股不知死活的援军,提振提振士气,再回来收拾山城里的残寇也不迟!”
郑洞文觉得有理,点头道:“好!就由贤弟带队,速战速决!我带其余人马继续围困山城,防止他们趁机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