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蜀道热浪滚滚，囚车木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朱至澎被关在特制的铁笼囚车里，脖颈套着三十斤重的榆木枷，双腕被铁链锁在笼顶。
这位昔日养尊处优的蜀王，此刻蓬头垢面，四团龙袍已被汗水浸透，散发着馊臭味。
“秦良玉！”
他突然抓住铁栏咆哮，枷锁哗啦作响：“太祖《皇明祖训》明载：宗室犯罪，不得加刑！你竟敢？”
话未说完，一根白杆枪猛地捅进囚笼，枪杆重重击在他肋骨上。朱至澎痛得嗷嗷直叫。
“秦将军把你交给陛下发落已是大恩，还不放老实一点!”押送的百户啐了一口！
秦良玉说道：“当初宁王、鲁王造反可曾活命？”
“蜀王殿下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吧！”
蜀王坐着囚车一路从阆中出发前往成都！
道路两旁渐渐出现围观百姓，蜀王为富不仁，祸害蜀中久矣！
沿途百姓纷纷投掷烂菜叶同泥块，将朱至澎砸的鼻青脸肿！
“狗王爷！还我儿子命来！“一个老妪突然冲出人群，将竹篮里的牛粪劈头盖脸砸过去。
朱至澎开始还想以宗室的身份恐吓百姓，谁知越骂，砸的越凶，最终只能闭嘴默默承受这一切。
随行押送的锦衣卫请示千户：“蜀王毕竟还是宗室，这样有辱皇家脸面，我们是否阻止一下？”
千户毕竟阅历丰富的多，他轻声说道：“你没看见押运的白杆兵眼里都冒着火，这时候就让他们发泄一番吧，陛下不会因为这个怪罪我等的！”
成都南门外，微风卷着落叶扫过官道。
朱由崧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率文武百官静候多时。
远处终于出现白杆兵的素白旌旗，可那不是凯旋的仪仗，更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秦良玉银甲外罩麻衣，双手捧着马祥麟的灵位走在最前。三千白杆兵皆着缟素，枪尖缠着招魂幡，每走十步便齐声高呼：“魂兮归来！“声震九霄。
新上任的四川总督汪乔年脸色大变，低声道：“陛下，这...这分明是...“
“是忠烈归来。“
朱由崧抬手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队伍行至御前，秦良玉缓缓跪地，声音嘶哑如刀刮铁锈：“犬子被逆贼朱至澎所害，老身今将逆贼押解成都，并护送犬子的灵位归来，要让他亲眼看到元凶服法！“
百官哗然。
按制，献俘大典岂能如此丧服相见，这分明是借丧子之痛行逼宫之实！
宋献策急忙出列：“陛下明鉴！秦总兵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是忧心国法不彰...“
“宋卿多虑了。“朱由崧突然大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扶起秦良玉。老将军的手冰凉如铁，掌心的老茧硌得人生疼。
朱由崧转身面对百官，声音陡然转厉：“蜀王朱至澎勾结白莲教，戕害忠良，罪证确凿！“他猛地抽出天子剑指向囚车，“即日起，蜀藩一脉尽夺宗籍，发往凤阳高墙！“
囚车里的朱至澎疯狂挣扎：“朱由崧！你胆敢废我蜀王一系！太祖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至于此獠!“
皇帝剑锋指向囚车里的朱至澎：“召四川巡抚汪乔年，国师宋献策，锦衣卫指挥使李岩三方会审！“
他看向马祥麟的灵位，一字一顿道：“朕以列祖列宗之名起誓，必让忠魂瞑目！“
秦良玉突然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出血痕：“老臣...叩谢天恩！“
三千白杆兵齐刷刷跪地，白杆枪顿地之声如惊雷滚过。朱由崧俯身搀扶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老将军放心，朕绝不会包庇宗藩的！“
朱由崧心中暗爽：大明的宗藩尾大不掉，本次蜀王造反他正巴不得找个机会连根拔除！
毕竟自己是大明天子，也不能对宗藩下手太狠，还是要顾念“宗室之情”的，如今有了秦良玉的逼宫，他正好借此机会严惩不贷！
狂风骤急，卷起漫天纸钱。
马祥麟的灵位前，朱由崧亲手斟上一杯烈酒撒向了黄土！
成都蜀王府的鎏金铜钉大门在阳光中泛着刺目的光芒。
此刻这里已经是大明天子朱由崧的行宫了。
即便是见过了紫禁城繁华的朱由崧，见到这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前殿广场铺着整块的汉白玉，每块石板上都精雕细琢着五爪蟠龙纹。两侧陈列着十二对青铜仙鹤灯盏，鹤嘴衔着的夜明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承运殿内，三十六根金丝楠木柱上缠绕着纯金打造的蟠龙。龙眼镶嵌着西域血玉，在透过琉璃瓦的阳光照射下，仿佛活物般流转着妖异的光芒。
殿中宝座通体由整块和田玉雕成，扶手处两只狰狞的螭首口中，还含着鸽卵大的东珠。
穿过九曲回廊，后苑的牡丹亭更是令人瞠目。亭柱皆用紫檀镂空雕刻，嵌着各色宝石拼成的四季花卉。地面铺着从暹罗进口的象牙席，席下竟藏着铜管地龙。寒冬时节灌注热水，能使亭内温暖如春。
这奢华程度比起福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锦衣卫指挥使李岩拿着账册说道：“蜀王府原本享有朝廷钦赐庄田38万亩，主要分布在成都平原的温江、郫县、新都等“上田“区。如今蜀王有王庄三百多个，拥有的良田占成都府11州县的近七成。在150万亩左右，在成都周边的行宫二十多座，还有茶园、林场、商铺等不动产。”
“光是蜀王府以及几个重要的庄院，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合计达680万两之多！”
“此外蜀王府还垄断青城山道教宫观田产、岷江淘金场及川盐井灶以及同白莲教合作开发松潘金矿......”
朱由崧接过账册，实在是触目惊心。
成都自古便是“天府之国”，如今蜀王府控制了7成，另有两成为军屯，周边百姓以及大户控制的田亩居然还不足一成？
难怪这蜀王朱至澎勾结白莲教，铁了心要造反，原来是有这么多的资金支撑？
蜀王府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浑浊的污水没至腰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