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浑浊的黄河水在裴家渡口翻涌奔腾，激流撞击着两岸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浑浊的浪花裹挟着泥沙，如同一条暴怒的黄龙，在狭窄的河道间横冲直撞。
崇祯帝朱由检立于渡口高处的断崖边，龙袍早已被浪花溅湿，鬓发凌乱。他望着眼前咆哮的黄河，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追兵，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陛下，唐通的人马已围住了渡口，我们……无路可退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单膝跪地，声音低沉。
崇祯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黄河。
这段河面并不宽阔，最宽的地方也仅仅六十余丈，天气晴朗时甚至连对岸的情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水流湍急，暗礁，漩涡特别多，即便是在水情相对稳定一点的渡口，大船也难以行驶，唯有经验丰富的船家才能驾小船渡河！
没有船只的情况下，想要横渡难如登天！
渡口外围，唐通骑在一匹青骢马上，眯眼望着远处的崇祯一行人，嘴角微微上扬。
之前蓟州军和大同军火并，高杰按兵不动，致使他麾下的人马也折损了大半，此时身边不过千余人！
不过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能擒住朱由检，唐通便立下了不世之功！
“唐总兵，何不直接冲上去？朱由检身边不过几十个侍卫，我们一鼓作气，定能生擒！”副将冷宁按刀请命，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唐通摇了摇头，冷笑道：“急什么？他已是笼中困兽，插翅难飞。逼得太紧，他若跳了黄河，或者自刎而死，我们拿什么去向陛下请功？”
他抬手一挥，一名亲兵立刻上前。
“去，告诉朱由检，本镇再给他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肯降，本镇以礼相待，送他去京师见陛下；若不肯......”
唐通眼中寒光一闪:“那就别怪本镇不客气了！”
亲兵策马奔至渡口，高声宣读了唐通的最后通牒。
崇祯听完，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手指微微攥紧了腰间的天子剑。
“陛下，臣等愿拼死一战，护送陛下突围！”骆养性咬牙道。
崇祯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几十名锦衣卫和太监，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已经负伤，却仍紧握刀剑，誓死追随。
“朕……不能连累你们。”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远处，唐通的军队已经开始缓缓逼近，刀枪如林，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崇祯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天子剑。剑锋在暮色中闪烁寒芒，映照着他憔悴却依然坚毅的面容。
“朕，乃大明皇帝，岂能受辱于乱臣贼子？”
此刻朱由检想起了当初落水的正德皇帝朱厚照以及同样因溺水后没过多久便身亡的皇兄朱由校！
看来朕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天启帝的那句“吾弟当为尧舜”依旧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猛地转身，朝着黄河的方向迈出一步！
“陛下——！”骆养性等人惊呼，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崇祯纵身一跃，身影如断线纸鸢，坠入那滔天浊浪之中！
只见其在河水中扑腾了几下，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还不快去救驾？”
老太监曹化淳的声音在渡口回荡！
可此时的锦衣卫们面面相觑，并非是他们不愿意尽忠，一群“旱鸭子”实在是无可奈何！
万般绝望下，曹化淳大喊：“皇爷，老奴这就随您而去！”
只听见“噗通”一声，曹化淳很快也消失在了涛涛浪花之中！
得知崇祯跳入黄河后，唐通的脸色阴沉如铁，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抽出佩刀，寒光一闪，身旁亲兵手中的旗杆应声而断！
“搜！沿河三十里，每一寸河滩都给老子翻过来！”
他怒吼着，声音几乎盖过黄河的咆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副将冷宁不敢怠慢，立刻喝令士兵沿河搜寻。可黄河浊浪翻滚，泥沙汹涌，哪里还能寻到半点人影？
几个胆大的士兵刚靠近河岸，就被激流卷起的浪头拍翻，吓得其余人再不敢贸然下水。
唐通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死死盯着河面，心中翻涌着懊悔与不甘——煮熟的鸭子，竟真飞了！
唐通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刺向一旁的骆养性。
“骆指挥使！”
他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应当很清楚——锦衣卫只能对陛下负责，而如今，崇祯帝已然驾崩，弘武爷才是我们的主子！”
骆养性沉默不语，目光扫过四周虎视眈眈的士兵，又望向奔腾的黄河。骆家世代锦衣卫，他的叔叔也曾执掌北镇抚司，他们效忠的是大明朱家，而非朱由检一人。
他之所以一路护驾至此，并非愚忠，而是因为弘武皇帝朱由崧有自己独立的一套情报系统。
早已另立锦衣卫指挥使刘长生，自己即便回去，也再无立足之地！
如今崇祯已死，他必须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唐总兵放心。”
骆养性缓缓抱拳，声音沉稳：“骆某定当据实禀报陛下，绝不隐瞒。”
唐通眯了眯眼，嘴角终于浮现一丝冷笑。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从人群中爬出，双手高举一只紫檀木盒，跪伏在地。
“唐、唐总兵……”他声音颤抖，“这、这是陛下的玉玺！”
唐通瞳孔骤然一缩，一把夺过木盒，掀开盖子——大明皇帝之宝，赫然在目！
他猛地合上盒子，仰天大笑：“天助我也！”
即便崇祯尸骨无存，得此玉玺献上，照样是大功一件！
唐通的笑声尚未散去，远处骤然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榆林卫在此！诛杀叛逆，救驾！”
孙传庭一马当先，铁甲寒光凛冽，身后数千精锐骑兵如怒涛般席卷而来！
唐通脸色骤变，猛地勒住缰绳：“孙传庭，他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蓟州军刚刚经历大同军内讧，本就折损惨重，此刻面对养精蓄锐的榆林铁骑，哪里抵挡得住？
“结阵！结阵！”
副将冷宁嘶声怒吼，可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贯穿他的咽喉！他瞪大双眼，从马背上重重栽下，转眼被乱马踏成肉泥。
蓟州军彻底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唐通眼见大势已去，猛地一夹马腹，厉声喝道：“亲兵队，随我突围！”
他死死攥着装有传国玉玺的木匣，在亲兵拼死掩护下，硬生生从乱军中撕开一条血路，向北方狂逃而去！
孙传庭没有追击。
当听说唐通献上20万两银子给陛下犒军的时候，就知道此人有问题。
唐通绝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连20万银子都能舍出去，那所图之大恐怕只有陛下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