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旗子上的“善”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在跟着谁哼那首新小调:“钉耙修桥不为名,只为阿妹嫁得成——”安燠的指尖刚抚上程砚被炉火烧得温热的手背,窗外忽有冷风吹得竹帘“哗啦”一响。
月光原本像浸了蜜的糯米纸,这会儿却像被谁戳了个洞,山神庙前的“善”字旗卷着碎叶撞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山风倒比往日野了。”程砚伸手去关窗,毛茸茸的耳朵却朝村口方向支棱起来——那是他作为山神感知方圆十里动静的习惯。
忽然他鼻子一皱,熊爪在窗沿拍出个浅印:“有生人气,带着天庭特有的檀木香。”
安燠的狐尾在炕席上轻扫两下,嘴角勾起半分笑:“来得正好。”她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往程砚掌心倒了两粒朱红药丸,“含着,等会儿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笑出声。”
村口老槐树下,伪装成樵夫的天探正把柴担往石墩上一撂。
他穿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可腰间那截若隐若现的冰蚕束带,早被安燠用灵识扒了个底儿掉。
天探清了清嗓子,扯着公鸭嗓开腔:“听说没?程山神表面修桥背水,实则——”他刻意压低声音,“私藏了三百妖兵在山洞里!”
话音刚落,他的舌头突然像打了结的麻绳。
“私、私藏...三、三...”他急得脖颈青筋直跳,嘴角不受控地往左边抽,活像被人揪住了半边脸的提线木偶。
正在晒豆干的王婶最先发现不对:“张大哥这是咋了?昨儿还帮我捡过晒落的豇豆呢!”小栓子举着麦芽糖跑过来,糖丝粘在天探颤抖的下巴上:“阿爹说中风就是嘴歪,快抬去陈大夫那扎针!”
两个壮实的猎户架起天探就走,天探急得直蹬腿,可一张嘴就是“咿咿呀呀”的含糊声。
路过山神庙时,他瞥见庙门两侧新刷的对联——上联“桥是泥堆心是秤”,下联“谣似风过善似根”,落款“安夫人手书”。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却半点骂人的话都吐不出来。
程砚扒着院墙上的野蔷薇看完全程,怀里的蜂蜜罐子“咚”地砸在地上。
他憋着笑,圆滚滚的肚子直颤:“夫人,你那‘流言反染剂’比我钉耙还管用!那家伙嘴歪得跟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树似的!”
安燠跪坐在炕头翻着新收的民间故事集,书页间夹着半片桂花瓣:“那是显影墨升级的。你当我前日蹲在灶房熬了三夜的黑狗血、松烟墨是玩呢?”她指尖划过书页上“程山神背水三百趟”的记录,忽然抬头戳了戳程砚的熊耳朵,“昨儿你说大旱时只背了二百八十趟?”
程砚的耳朵立刻红成了山里的野山楂:“我、我是怕你嫌我笨...再说了,王婶家小孙子非说看见三百趟,我总不能跟娃较——”
“傻熊。”安燠笑着把故事集合上,“百姓要的是‘为他们拼命’的真心,数字是虚的,心意是实的。你看那造谣的天探,他心里没半分真,说出来的话自然要跟他闹别扭。”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识海响起,淡金色的光雾裹着鎏金大字:【场景:语言即疆域|触发进阶成就‘风起于萍末’|奖励:宿主言语将获得‘微澜效应’——无需法力加持,所言之事将在七日内引发至少三次正向连锁反应】。
安燠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戳了戳程砚的肩:“听见没?系统说我说话能‘起风’了。”
“起风?”程砚挠了挠头,“那明儿我去镇里买蜂蜜,你说‘程郎买的蜜最甜’,能让蜂蜜铺子多送两罐?”
“你呀——”安燠被他逗得直笑,“先操心操心邻山吧。”她指了指窗外飘来的信鸽,鸽腿上绑着块染了朱砂的竹片,“三日前我跟青丘的小狐狸们闲聊,说‘瘟疫最怕人心齐,用桃核换善行,病气自然散’。这不,邻山山神今早就托信鸽说,他设了‘善行换桃核’的摊子,榜首批文写着‘参照明师——不周山安夫人策’。”
程砚凑过去看竹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沾着墨点:“那家伙倒会捡现成的。”
“捡现成的才好。”安燠托着腮,狐尾尖轻轻扫过程砚的手背,“等他的法子传出去,天庭再想说咱们‘勾结妖族’,百姓该问了——‘能教别山治瘟疫的,能是坏人么?’”
是夜,凌霄殿的蟠龙柱在烛火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玉帝捏着邻山送来的奏报,金册边缘几乎被他掐出了裂痕:“一个小小山神夫人,倒把民间嘴皮子耍成了神兵!”
太白金星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陛下,那‘微澜效应’...怕是比十万天兵还难防。如今西牛贺洲都有人刻了‘安夫人语录碑’,说她的话‘比观音的杨柳枝还灵’。”
“够了!”玉帝拍案而起,案头的玉镇纸“咕噜”滚到桌角,“传朕口谕,着赤脚大仙持‘金册玉牒’下界——”他盯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结动了动,“朕倒要看看,这狐狸还能把‘善’字旗,插到凌霄殿门口不成?”
山风卷着晨露掠过竹楼,安燠趴在程砚肩头打哈欠。
程砚给她掖了掖被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敲锣声。
小栓子的嗓门儿比麻雀还亮:“邻山的治瘟法子来啦!程神夫人教的‘桃核换善行’——”
安燠闭着眼笑出了声,尾巴尖悄悄勾住程砚的小拇指。
她知道,等赤脚大仙的云头压到不周山上空时,这满山的“善”字旗,怕是要迎着仙风,唱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