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程砚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安燠枕头底下。
她睡得正香,狐狸耳朵从锦被里探出来,在烛火下泛着珍珠似的柔光。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在她发间顿了顿——上回给她梳头发时,这小没良心的还笑他像熊瞎子掰苞谷,扯得她头皮发麻。
洞外传来地脉银线震颤的轻响,像极了安燠偷喝他藏的桂花酿后,抱着酒坛哼的跑调小曲。
程砚摸了摸腰间的钉耙,那是不周山守山传承的信物,木柄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偷爬树摔出的疤。
他低头看了眼腕间红绳——是安燠用自己狐毛编的,说要拴住他这头总爱半夜乱跑的笨熊。
地脉渊窟的入口在不周山最深处,得穿过三道冰封的岩缝,绕过七处暗河漩涡。
程砚踩着结冰的石阶往下走,每一步都震落几点冰晶。
石壁上的地脉银线愈发密集,在他脚边织成光网,映得他眼尾的红痣像滴要化不开的血。
那扇布满血纹的石门就嵌在洞壁最深处,门缝里渗出的阴气冻得他后颈发疼。
程砚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表面刻着“替命通行”四个古篆——这是初代守山神留下的,说是能通阴阳两界的关节。
他将令牌按进石门凹槽,青铜与石纹相触的刹那,整座洞窟突然震颤起来。
“我要查三百年前,所有被‘净妖雷’击毙却无魂归地府者。”程砚的声音混着石壁的嗡鸣,在洞窟里荡出回音。
他想起安燠翻《幽冥律》时的模样,小拇指抵着下巴,狐尾在身后不耐烦地扫来扫去:“程大笨熊,你说这破规矩要是护不住我,是不是该改改?”
泛黄的副簿“哗啦”一声从石缝里滑出,纸页自动翻卷如浪。
程砚凑近细看,就见墨迹斑驳的纸页上突然跳出一行字:【姓名:不明(代号‘观妄者’)|死因:魂钉封灭|备注:指令来源——南天门偏库第七格】。
他喉结动了动,这“观妄者”是安燠前世的代号,她总说自己像被人按在玻璃罐里的蛐蛐,连怎么死的都瞧不真切。
咬破指尖的瞬间,血珠溅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朱砂色。
程砚忍着刺痛,用精血在残卷下方添了行小字:“经查,该魂尚存残念,依《幽冥律·卷九》第三条,视为‘未完成死亡’,不得注销命籍。”最后重重盖上“不周山监察印”,红泥印子落在纸角,像朵开得正艳的山茶花。
他没直接去幽冥殿——那地方的鬼差最爱揪着规矩咬文嚼字,安燠说过,对付老学究要“曲线捅马蜂窝”。
程砚摸出怀里的阴差补给箱,是用千年桃木做的,箱盖上还沾着去年给鬼卒送寒衣时蹭的香灰。
他把副簿副本塞进去,又往箱底添了坛自酿的桂花蜜——牛头爱酒,可鬼卒们都说,这蜜比孟婆汤甜。
“小福子该来取箱子了。”程砚蹲在补给点的老槐树下,摸着树干上的刻痕。
那是三年前他救过的孤魂小福子刻的,歪歪扭扭写着“熊爷爷好人”。
果然,子时四刻的风卷过林梢时,穿青布衫的小福子从树后钻出来,发顶的小辫还滴着黄泉的水:“熊爷爷!牛头大人又醉了,让我来搬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