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合同残页,正是投影里被她“烧毁”的那份。
“都看清楚了。”她的声音清冷,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张残页上。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一行补充条款:“此合同有效期内,若一方违约,需无条件请另一方吃一百顿现做的辣萝卜,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脱。”
安燠抬起眼,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惊疑不定的面孔,然后嘴角一撇,带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们觉得,我会为了赖掉一百顿饭,就卷铺盖跑路吗?”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
“噗——”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哄笑声像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整个山头。
紧张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就说嘛!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爱吃辣萝卜!”
“一百顿!我的乖乖,这是要吃到天荒地老啊!”
“所以刚才那个画面是假的?”
安燠趁势将那片残页收好,朗声道:“藤,照的是你们的怕,不是我的真。你们心里最怕什么,它就给你们演什么。你们怕我走,它就演出我烧合同的戏码。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心,先乱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当晚,瓜田边上亮起了温暖的火光。
安燠和程砚支起了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香甜的野莓粥。
香气飘出很远,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
“开饭咯!”安燠拿着大勺敲了敲锅沿,对着闻香而来的居民们宣布,“今晚莓粥管够,但有个规矩——不许空手来。”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带一件你最近悄悄做过的好事来,不拘大小,说出来,就能换一碗热粥。我这波,主打一个反向带货,卖的不是粥,是你们心里的那点暖。”
起初,大家还有些扭捏。
最先走出来的是上了年纪的老槐树婆,她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双缝补得整整齐齐的兽皮小袜子,“前几日,看见山洞家那小娃娃的脚都冻紫了,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偷偷给他缝了双袜子塞他枕头下。”
话音刚落,藤墙上的一片投影,瞬间从混乱变得清晰,映出了老槐树婆熬夜缝补的慈祥侧影。
接着,一块沉默寡言的岩石精,吭哧吭哧地搬来一个用光滑石片搭成的小窝,“后山那只瘸腿的松鼠,窝被风刮坏了,我给它搭了个新的,防风又防雨。”
藤墙上,又一片投影变得清澈。
就连前几日因为欠条被撕而大发雷霆的老松精,也红着脸,端来一小碟自己晾晒的果干,“咳,前天夜里,我看守夜的几个小年轻饿得直打晃,就……就拿了点存货给他们垫垫肚子。”
一件又一件“悄悄的好事”被分享出来。
每讲一件,藤墙上那些扭曲疯狂的投影就澄清一分,柔和一分。
怀疑、愤怒、恐慌的画面被一件件微小而温暖的善意所取代。
整个瓜田边,不再是审判大会,而变成了一场温馨的故事会。
大家喝着甜糯的莓粥,听着身边人的善举,心里的疙瘩和疑虑,也随着热气一点点消散了。
子时,最后一碗粥见了底。
那堵巨大的心镜藤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缓缓收回疯长的枝蔓。
它不再躁动,不再狂乱,而是温柔地、谦卑地退回了原本的范围。
只剩下最中心那颗、篮球大小的透明瓜,静静悬浮在半空。
咔嚓。
一声轻响,瓜皮上裂开一道缝隙。
一滴晶莹如蜜的汁液从中渗出,滴落进下方的土壤。
就在那汁液落下的地方,一株嫩绿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
它的叶片形状奇特,犹如一枚古朴的印章,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正是《心意公约》的第一条:同舟共济,守望相助。
安燠伸出指尖,轻轻抚摸着那片娇嫩的叶子,一种久违的踏实感涌上心头。
也就在这时,她忽觉胸口贴身处的那块布条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却没有新的文字浮现,只有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切的安心感,如同许多年前,她第一次完成“签到”任务时,系统给予的那一丝微弱的余韵。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一座云雾缭绕的荒芜山脉中,一只漆黑的信鸦悄无声息地落下,用喙衔起一片沾着露水的落叶。
月光下,那片落叶的叶脉,竟隐隐勾勒出三个古老的字迹——不周山。
信鸦振翅,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山里的平静,注定不会持续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