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和泥土的腥甜。
安燠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像往常一样抱着那床宝贝鸳鸯被爬上山顶,准备让它享受第一缕阳光的SpA。
然而,当她踏上崖顶平地时,整个人都石化了,嘴里的小曲也卡成了故障的八音盒。
这……这是什么大型迷惑行为艺术现场?
昨夜还是清风明月、只有虫鸣的山崖,此刻却像是被哪个香火贩子连夜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崖边,密密麻麻插满了颜色各异、材质不一的木牌,歪歪扭扭的字迹充满了朴素而又离谱的愿望——“愿得玉面夫人指点情路,小妖愿献上百年份的猴儿酒!”“求程山神赐一摸头杀,本人自带小板凳排队!”“小狐妖愿献三坛自酿蜜酒,只求与心上人牵手走三步,不能再多了!”
更有甚者,直接在她和程砚平日里观测星象的石碑旁,用几块破石头搭了个简易祭台。
供品也是相当接地气,一串啃得只剩半拉、糖衣化得黏糊糊的糖葫芦,几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漂亮石头,还有几条褪色发白的红布条,被山风吹得“啪啪”作响,俨然一个野生祈缘圣地,主打一个心诚则灵。
安燠嘴角抽搐,这届妖怪的行动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昨晚她和程砚不过是搂着睡了一觉,怎么今天就快被人当成活体锦鲤供起来了?
“哟,咱这治管会什么时候拓展新业务了?月老外包服务点?”程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个蜂桶,显然是来给他的宝贝蜜蜂们找新花源的。
当他看到这堪比庙会现场的景象时,手里的蜂桶差点没拿稳,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行啊安燠,你这山神夫人的KpI,怕是要比我这个正牌山神的还高了。”
他走上前,随手就要拔掉一个写着“程山神太帅求嫁”的木牌,嘴里还嘟囔着:“瞎写什么呢,已婚,勿扰。”
“等等!”安燠却眼尖地按住了他的手,眉头微蹙,示意他看向祭台边的一个角落,“你看那几个,眼神不对劲。”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名兔耳小妖正双膝跪在湿漉漉的泥地里,眼神发直,嘴里念念有词,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
离近了些,才听清他那带着哭腔的呢喃:“她说……她说烤红薯能暖人心……我给她送了七天,连吃了七天,把我自己都吃得直放屁了……她还是不理我……为什么啊……”
旁边还有一个花精,正对着一块石头猛练飞吻,一边练一边嘀咕:“夫人说了,自信的笑容最迷人……可我一笑,花粉过敏的他就打喷嚏,还以为我在对他下毒……”
安燠心头猛地一震。
她忽然明白了。
这些人,这些小妖,不是来凑热闹,也不是来拜什么虚无缥缈的神仙。
他们是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模仿、学习她和程砚的相处日常,把那些最普通不过的生活细节,当成了某种能够破局的“爱情秘法”。
在这个神仙只讲究天命因果,佛门只渡有缘人的三界里,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谁和谁是天定良缘,谁和谁是尘世孽债,仿佛都有一本看不见的剧本。
而她和程砚,这两个曾经被命运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倒霉蛋”,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们吵架,和好,一起做饭,一起晒被子,活得坦荡、热烈,甚至有些俗气。
这种活法,反而成了这个条条框框世界里,最稀缺、最鲜活的“样本”。
他们不是在求神,他们是在求一个“普通人也能幸福”的可能性。
“走,回屋。”安燠深吸一口气,拉起程砚的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程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搞得一愣,但还是乖乖跟着她回了观测站的小木屋。
只见安燠一阵翻箱倒柜,从一个积了灰的箱子里翻出一本破旧的账本,那是她刚来不周山时记录日常开销用的。
她“唰”地撕下一页空白纸,用炭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大字:
【今日闭关,不授情术,只收故事。
凡来者,须讲一件自己为爱做过最蠢的事,换一杯野莓茶。】
写完,她把纸往程砚怀里一塞:“贴门口去!”
程砚看着纸上的字,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脸上露出一个宠溺又无奈的笑容:“你啊,真是……烂好心。”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拿着纸出去了。
安燠又探出头,指着门前的一片空地喊道:“哎,程砚,把你那个钉耙拿出来,在地上划个圈,就当是结界了!再跟你那帮小宝贝们打个招呼,就说——”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江湖术士的口吻,一本正经地说道:“跨进此线,就得说实话。但凡有半句虚言,或是在此cpU他人者,蜜蜂大军将替我执行‘嘴部物理封闭术’!”
程砚被她逗乐了,干脆利落地用钉耙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土线,还煞有介事地把蜂桶往线边一放,里面的蜜蜂“嗡嗡”作响,堪称最硬核的测谎仪。
午时,太阳正暖,安燠的“故事换茶”小摊正式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