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猛地用爪子捂住他的嘴。
安燠一怔,低头再看玉佩——牙印里的水痕,不知何时凝成了颗极小的泪滴,正顺着玉纹缓缓滑落。
系统的残影突然明灭得厉害,像是要冲破什么封印。
山脚下飘来李阿婆的吆喝:\"山神奶奶,糖画好了!
是九尾狐,可俊啦!\"
安燠把玉佩收进袖中,抱起小狐狸往山下走。
程砚扛着钉耙跟在后边,钉耙齿上挂着串没吃完的糖葫芦,正随着他的脚步晃啊晃。
小狐狸突然抬头,用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她的下巴。
安燠摸它耳朵时,指腹触到片极小的疤痕——形状像朵破碎的桃花。
她的手顿了顿。
系统的残影,在识海里炸成了漫天星子。
安燠的指尖刚触到玉佩上那排细密的牙印,识海里的系统残影便\"嗡\"地炸开团暖黄光晕。
她垂眸时睫毛扫过玉面,水痕在晨光里凝出半颗泪滴,正顺着她去年为程砚刻的\"砚\"字纹路往下淌——那是他生辰时她偷用玉匠的刻刀,躲在屏风后歪歪扭扭雕的。
\"小狐?\"她蹲下身,那团白绒绒正用前爪扒拉她的裙角,鼻尖还沾着糖画摊蹭的芝麻。
小狐狸见她看过来,立刻竖起耳朵坐直,尾巴却诚实地在青石板上扫出个半圆。
程砚蹲在旁边,钉耙靠在老槐树上,糖葫芦串还挂在钉齿尖,\"我刚才翻了《幽冥录》,这崽子的魂火颜色像极了五十年前被雷劈散的山民小囡。
当时你说'人妖殊途不能收编',可转头就偷偷给她烧了三柱平安香。\"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安燠被震得耳尖发麻——淡蓝色的光屏浮在眼前,【检测到\"非制度性信用\"积累值+100,来源:未登记亡魂的单向信任】几个字闪得刺眼。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义庄,这小狐曾叼着半块冷掉的桂花糕蹲在供桌下,当时她以为是野猫,还让书童添了碗热汤。
\"原来你根本没被录进《山海户籍》。\"她伸手捧住小狐的脸,小家伙立刻往她掌心拱,喉间发出细细的呜咽。
程砚从怀里摸出块烤红薯,是方才李阿婆硬塞的,\"上个月你说要'规范仙妖互助流程',把自发报恩的小妖都赶到登记处排队。
这崽子排了七天队,结果发现自己连'妖籍'都没有——昨天我在山涧捞它时,它正抱着你掉的玉佩啃,眼泪都渗进玉里了。\"
安燠喉结动了动。
她解下腰间的银鱼佩,那是她当信用总局主官的凭证,却被小狐狸一口咬住穗子往外拖。
程砚突然笑出声:\"它不要官印,要你那块私章。\"她这才反应过来,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是程砚去年送的定情信物,刻着\"安\"字的那方。
小狐狸立刻松开银鱼佩,用前爪扒拉她的手腕,湿漉漉的鼻尖直往她掌心钻。
\"行啦行啦。\"她被蹭得发痒,扯下颈间的小玉牌系在小狐颈上,红绳穿过它颈后那撮翘起的软毛,\"从今往后你不算编制——\"小狐狸耳朵立刻耷拉下来,\"但算......\"她顿了顿,抬头时撞进程砚带笑的眼,\"家里人。\"
小狐狸猛地蹦起来,尾巴扫翻了程砚脚边的糖葫芦串。
安燠弯腰去捡,却被程砚抢先捞进怀里:\"夫人的手是算账本的,沾了糖渍要擦半柱香。\"他蹲下身给小狐狸理红绳,\"这下你有名字了,叫'阿枣'好不好?\"小狐狸歪头,突然用脑袋撞他手背,倒把程砚撞得踉跄:\"得,嫌土?
那叫'糖霜'?
'蜜饯'?\"
\"程大官人。\"安燠戳他后背,\"山神共主的脑子都用来给狐狸起名字了?\"程砚回头,耳尖沾着片桃花瓣,\"夫人不也给系统起过'小懒虫'?\"两人正笑闹着,阿枣突然叼住安燠的裙角往山下拽,糖画摊的李阿婆举着九尾狐糖画喊:\"山神奶奶快来!
这糖画比上个月的还大!\"
是夜,安燠在烛火下翻账本,阿枣蜷在她脚边,尾巴圈成个毛球。
程砚端着桂花蜜进来时,正看见她对着《非编制生物互助条例》发怔,笔尖在\"临时\"二字上戳出个洞。\"又在纠结?\"他把蜜罐推到她手边,\"今天李伯说要给阿枣留半块腊肉,张婶说要教它编草蛐蛐——\"
\"可它连妖籍都没有。\"安燠揉了揉眉心,\"要是被天规司查......\"
\"查就查。\"程砚坐下来,把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掌心焐着,\"上个月你给陈柱他娘的'信用凭证',不也没盖司印?\"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阿枣颈上红绳的同款,\"你建的不是衙门,是家。\"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阿枣突然在睡梦中动了动,小爪子乱挥着呢喃:\"娘......有人给我们发工资了......\"安燠的手猛地收紧,程砚掌心被她指甲掐出红印,却只是轻轻反握住她:\"三年前你刚穿书时,说要'苟到大结局';两年前你当玉面夫人,说要'不沾因果';现在呢?\"
她望着窗外的月光落在阿枣颈间的玉佩上,想起白天那小姑娘塞的野枣,想起陈柱他娘捧着玉牌时的眼泪,想起程砚蹲在长桌前擦酒碗的模样。\"现在......\"她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现在家里的账,最难算。\"
程砚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带得她发顶的珠钗轻晃:\"那就别算——我拿蜂蜜换你糖葫芦,行不行?\"
\"移动粮仓还会讨价还价了?\"她终于笑了,指尖戳他胸口,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自己心跳最响的地方。
黎明时分,护灵碑前的无字印突然泛起青光。
安燠披着程砚的外袍跑过去,见那方青铜印上竟自行浮起一行小字:\"信之所至,债亦成道。\"系统最后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像极了五百年前她刚穿书时的嗡鸣,【\"躺赢签到系统\"已解绑,新规则自主运行中】。
程砚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把反派剧本,改成团圆话本了?\"
\"算。\"她转身捧住他的脸,晨光里他眼角的细纹都泛着暖光,\"但话本要长长久久写下去。\"
\"只要你不跑,账本我陪你一直写。\"他低头吻她眉心,远处传来山民挑水的吆喝,\"山神奶奶!
今日的桂花糕多放了蜜!\"
阿枣不知何时蹭到两人脚边,颈间玉佩被晨露浸得发亮。
安燠蹲下身摸它耳朵,突然发现它瘦了——原本圆滚滚的毛球现在能摸到突出的脊椎,昨晚的梦呓也比往日频繁,每声\"娘\"都带着哭腔。
程砚蹲下来和她并排,用指节轻敲阿枣的脑袋:\"小馋猫,是不是偷吃太多糖画?\"阿枣却只是往安燠怀里钻,尾巴尖轻轻扫过她手背,像在说什么秘密。
山风掠过,卷着远处的晨雾。
安燠抬头时,看见天际有道极淡的黑影掠过云层,像片被风吹散的墨渍,转眼便消失在朝霞里。
她握紧程砚的手,又摸了摸阿枣颈间的玉佩——玉面的牙印里,似乎又多了道极浅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