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蜜香钻进安燠的袖口时,她正望着程砚发顶翘起的熊耳朵——那撮毛因为紧张,正像被踩了尾巴的松鼠似的乱颤。
\"今年风调雨顺,山府盈利可观!\"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消的哑,却硬是撑出几分大管家的威严。
王伯举着糖葫芦的手顿在半空,小丫头攥着娘亲的衣角踮起脚,二胖扒门框的手指都泛了白。
程砚偷偷在她腰上掐了把,被她不动声色踩了脚背。
\"本夫人决定——\"安燠眼尾一挑,冲躲在桃树下的小妖们使了个眼色。
十八只青毛小妖立刻嘿哟嘿哟抬出百口红漆木箱,\"给所有供奉户发'年终红利'!\"
第一口箱子掀开时,王伯的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
避雷符泛着幽蓝雷光,像撒了把星星子;驱邪香裹着松烟味窜上半空,惊得麻雀扑棱棱撞在桃枝上;最上面那盒续命丹更绝,丹丸滚出来时在阳光下泛着金红,活像串小灯笼。
连给孩童的糖丸都裹着桂花蜜,二胖吸溜着口水,鼻尖都快贴到箱子上了。
\"哪来的这么多符丹?\"程砚凑过来小声问,熊爪子无意识抠着腰间的九齿钉耙——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安燠偷瞄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刚才吐的那口血都值了。
\"避雷符?\"她用指尖挑起一张符纸,雷光在指腹上跳了跳,\"前儿天罚劈断后山老松树,我让小妖捡了雷劫残渣炼的,比市面卖的管用三倍。\"程砚的耳朵抖了抖,她又晃了晃驱邪香,\"这掺了白翎子那老凤凰去年换毛掉的羽毛灰,你忘啦?
上月她来讨蜂蜜,说谢礼随便挑,我就要了半袋子毛。\"
\"那...那续命丹?\"程砚的声音突然变哑。
安燠眨眨眼,凑到他耳边:\"昨儿你扛雷劫时喷的精气呀。\"见他耳尖\"唰\"地红到脖颈,她憋着笑补了句,\"我拿那团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跟老药狐换了三百年的茯苓——他还说你这熊妖精气比人参果还补,直拍大腿说亏了。\"
\"你把我喷的东西拿去卖?!\"程砚的熊耳朵都竖成了小旗子,手忙脚乱要捂她的嘴,却被她灵巧闪过。
山民们早围过来哄笑,王伯举着糖葫芦起哄:\"山神夫人会过日子!
我家那口子要是有这本事,我早把酒坛子全换成蜜罐子了!\"
人群哄闹间,一道颤巍巍的声音突然挤进来:\"女...女仙。\"
是村东头的张阿婆。
她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手里攥着个破米袋,指节因常年洗衣泛着青白。
安燠眼尖地看见米袋缝里漏出半粒山杏核——那是程砚总揣在兜里,见着穷孩子就塞两颗的零嘴。
\"我...我今年只交了半升米。\"张阿婆的手在抖,米袋簌簌往下掉碎米,\"可、可我把小孙子攒的山杏核都装进去了...能领吗?\"
安燠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山杏核。
核上还留着孩子啃过的牙印,带着点温热的人气。
她抬头时,看见程砚正扒着人堆往外瞧,见她望过来,立刻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可那泛红的眼尾骗不了人,分明是偷偷抹了泪。
\"阿婆,这袋算双份。\"她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更亮,\"山府的供奉,从来不是论米论钱。
您拿山杏核当心意,我们就拿双倍的真心换!\"
话音未落,人群里突然\"哗啦\"一声。
李铁匠摸出个补丁袜子:\"我这袜子是新补的,针脚齐整!\"
卖豆腐的孙婶捧来个粗陶碗:\"我家鸡下的最后一颗蛋,还热乎着呢!\"
最离谱的是村西头的刘大胆,竟从怀里掏出枚绿莹莹的铜钱:\"我祖爷爷说这是前朝的,能镇宅!\"铜钱上还沾着泥,显然刚从菜地里挖出来。
程砚望着满地的\"供奉\"——破袜子、热鸡蛋、沾泥的铜钱,还有数不清的山杏核——突然喉咙发紧。
他想起上个月暴雨冲垮张阿婆家的篱笆,是他偷偷用妖力给垒的;想起李铁匠的儿子被狼叼走,是他追了三十里山涧抢回来的;想起孙婶的豆腐坊总被野狗偷食,是他每晚蹲在房梁上守着...
原来这些他以为\"顺手做的\"小事,百姓都记在心里。
安燠悄悄攥住他的手。
她掌心还留着逆命钟震出的血痕,却暖得像团火:\"砚哥,你看。\"她望着笑作一团的山民,望着张阿婆把糖丸塞进小孙子嘴里时泛泪的眼,\"他们不是怕天罚才供我们,是...是真心觉得我们值得。\"
程砚望着满地带着烟火气的\"供奉\",忽然明白她的用意——她不要他们怕天罚。
山风卷着蜜香掠过人群,远处山林里,十七处野祠的断壁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但程砚只是低头,用拇指蹭掉安燠嘴角的血渍:\"夫人,明年...我们多收点山杏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