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踹门时,王铁匠举着打铁的钳子挡在闺女跟前,铁屑溅了天兵甲胄一身:\"这是我娃捡的,又没招谁惹谁!\"带头的天兵冷笑,挥矛挑翻了铁匠铺的风箱:\"没招谁?这石头带妖气,你们王家就是妖窝!\"
当晚月上柳梢头,程砚扛着三袋新舂的白米踹开王铁匠家院门时,门闩\"咔嗒\"断成两截。
王铁匠正蹲在院里抹眼泪,闺女抱着被砸烂的陶碗抽抽搭搭。
程砚把米袋\"咚\"地墩在青石板上,钉耙往地上一杵:\"山府说庇护必有偿,你们被天兵搅了生意,这三袋米是赔的。\"他从怀里摸出张镇宅符,符纸边缘还沾着安燠刚盖的朱砂印,\"这符贴门框上,再有人来撒野——\"他拍了拍钉耙,九齿铁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替你们讨回来。\"
王铁匠的手在发抖。
他摸了摸米袋上还带着程砚体温的粗麻线,又碰了碰符纸上的朱砂,突然\"扑通\"跪下去:\"山神爷...我王二柱活了四十年,头回见神仙赔百姓东西。\"程砚手忙脚乱去扶,却被王铁匠攥住手腕:\"明儿我就去签契约!\"
消息比山风传得还快。
第二日天没亮,青石板路就被磨得发亮。
阿婆让小孙子扶着,攥着半块压箱底的银锭:\"我这把老骨头也没米,拿这个抵成不?\"卖野菌子的妇人把竹筐往案上一倒,菌子滚了满地:\"我数过了,三十七朵,比三升米还多!\"最前头的小娃举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泡得发胀的麦饼:\"熊爷,我拿这个换符!\"程砚蹲下来,用指节戳了戳麦饼:\"这都泡烂了。\"小娃急得直跺脚:\"我夜里藏在枕头底下,怕被我娘发现!\"
安燠站在廊下看这一幕,狐尾在身后悄悄卷成个毛球。
她摸了摸袖中越攒越厚的契约卷宗,每张纸上都按满了红通通的指印,有的深有的浅,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程砚抬头时,正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睛,她用口型说:\"看见没?
他们不是在求神。\"程砚突然懂了——那些沾着稻壳的米袋、带着露水的菌子、甚至泡烂的麦饼,都是山民们捧出来的\"真心\"。
深夜,山神府的烛火熄了又亮。
安燠揉着发酸的后颈,把最后一叠契约塞进檀木匣。
窗外虫鸣渐歇,她突然觉得地脉在脚下轻轻震颤,像有人在敲闷鼓。
她脱了绣鞋盘坐在地,运起《睡仙诀》,神识顺着地脉往下沉——这一沉,惊得她狐毛耳坠都抖了抖。
那缕曾被她打散的堕仙黑雾,竟裹着山神令的本源,正像条毒蛇似的吐着信子。
黑雾里翻涌着诡异的金光,仔细看竟是共命契的纹路!
安燠倒抽口冷气——原来那黑雾不是残渣,是在模仿她和程砚的共生契约!
它想伪造个\"伪山神\",用虚假的共生关系骗走山民的愿力!
她指尖掐出法诀,神识化作银线缠上黑雾。
黑雾突然暴起,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犬,猛地缠紧她的银线。
安燠却笑了,袖中契约卷宗\"唰\"地全飞了出来,每张纸都泛着暖黄的光——那是山民们按指印时落的愿力,带着稻壳香、菌子香、甚至麦饼的甜。\"想学共生?\"她的神识裹着契约光,重重撞进黑雾,\"真正的共生,是他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们。\"
地脉里响起尖啸。
黑雾被愿力撕出无数道裂缝,伪契的金光碎成星子,眨眼间被愿力吞噬。
安燠收回神识时,额角沁出细汗,却笑得像偷到鸡的狐狸。
她摸了摸还发烫的檀木匣,轻声道:\"下次再敢来,我就把'集体退保通知书'贴你脑门上——让你看看,没了这些愿力,你连个野鬼都不如。\"
窗外传来脚步声,程砚端着碗桂花蜜露进来,蜜露表面浮着片新鲜的桂叶:\"又熬夜?\"安燠接过碗,舔了舔嘴角的蜜:\"程大守山,我突然有个新主意。\"她指了指檀木匣,\"等把这些契约都理清楚...咱们得挂块新木牌。\"
程砚凑过去看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后颈发凉——每次她这么笑,准没好事。
他挠了挠耳朵:\"啥木牌?\"
安燠喝光蜜露,把碗往桌上一放,狐尾在地上扫出个小漩涡:\"就写...《山境投保须知》。\"她歪头想了想,又补充,\"再加一条——'天庭强拆?按约理赔'。\"
程砚的钉耙\"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突然觉得这山境的月亮,比天上的圆多了。
三日后,山神府前的老槐树上,果然挂起块新木牌。
木牌刷着朱红漆,上面的字是安燠亲手写的,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蜜渍——山民们围过来时,最前头的老猎户眯着眼睛念:\"告...\"
\"示!\"小娃拽着他的衣角喊,\"阿公,是'告示'!\"
老猎户拍了拍小娃的头,继续念:\"告示——本山境投保规则即日起...\"他念到一半突然顿住,回头冲人群喊,\"都凑近些!
这上头写着,往后天兵要敢随便抓人——\"他声音陡然拔高,\"咱们山府,按契约赔双倍!\"
山民们哄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只有安燠知道,木牌背面还刻着行小字——\"致某位爱学乖的黑雾先生:退保流程,详见第三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