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寨的竹窗被晨雾洇得发潮,安燠蜷在铺着熊皮的木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山神符。
昨日给的符纸边缘还沾着程砚酿蜜时蹭上的甜腻,她却皱着鼻子嘀咕:“你说那憨憨拿着个破本子在嘀咕什么?”
“兴许和你一样在记你的糗事。”系统猫打了个哈欠,瞳孔眯成两条金线
她扯过程砚留下的熊皮斗篷裹紧肩膀,斗篷里还残留着松脂和蜂蜜混合的味道:”哼,我要去看看。”
系统猫从窗台上翻了个身,尾巴尖扫落两粒松针。
她掀开被子,发间的小狐狸符灵“咻”地窜到她肩头,用尾巴尖戳她鼻尖,“上次你说要偷程砚的桂花蜜,结果把我尾巴粘在蜜罐上了。”符灵的声音奶声奶气,却气鼓鼓的,“这次再闯祸,我就把你藏的糖葫芦全吃掉!”
“好阿照,你最乖了。”安燠捏了捏它毛茸茸的耳朵,推开竹门。
晨雾还没散透,寨外老槐树下有道墩实的身影——程砚正蹲在树根旁,膝头摊着本皮面发黑的旧笔记,九齿钉耙缩成尺许长,趴在他脚边啃草茎。
“机会来了。”她眼珠一转,故意绕到离老槐树十步远的青石板上坐下。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叮咚作响:【检测到宿主停留‘老树根’半径十五步内,触发日常签到——今日奖励:风灵耳(可放大十米内细微声响,持续一炷香)。】
安燠嘴角微扬,装作懒洋洋拨弄裙角的流苏,实则运起新得的风灵耳。
程砚翻笔记的沙沙声顿时清晰起来,连他喉结滚动的轻响都钻进耳朵:“钉耙,你说那年昆仑山的事,是不是有问题?”
钉耙“噗”地吐掉草茎:“老程你闲得慌?那都过去三百年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上回你非要给受伤的雪貂治伤,结果被母老虎追着骂三条街的事忘了?\"
“可那小女孩。”程砚的指节抵着笔记某一页,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在不周山守关时,亲眼见她被十二金吒追得浑身是血,连本命狐丹都碎了。可后来南天门发的牒文说她是叛逃,要各山各洞见了就格杀勿论。”他指尖重重叩在纸页上,“她才八岁,叛什么逃?”
程砚用指节敲了敲笔记:\"那孩子怀里攥着半块狐族玉牌。青丘狐族向来护短,若真是叛逃,怎会连块追魂引都不撒?\"他突然抬头看向老槐树方向,安燠立刻屏住呼吸——但程砚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放在鼻端轻嗅,\"再说了……”他声音放得更软,像在跟谁说话,”她若活着,该和阿燠一般大了。\"
安燠的呼吸蓦地一滞。
八岁,碎丹,被追杀——这正是前世她的记忆?
那时她是青丘旁支遗孤,跟着隐世狐仙师父修行,却在某夜被陌生仙人破门,师父为护她惨死,她抱着半块狐丹在山林里躲了七日七夜……
“老程!”钉耙突然提高声音,“你发什么呆?那小狐狸现在不就在寨子里?”
安燠心头一震,手指绞紧裙角。
她看见程砚的熊耳朵动了动,像是要回头,赶紧低头拨弄符灵的尾巴,装出逗宠物的模样。
符灵却突然用爪子按住她手背,毛茸茸的脑袋往老槐树方向偏——程砚还在翻笔记,声音更低了:“还有,玉面夫人的命数……”
“砰!”
安燠惊得差点跳起来。
回头一看,系统猫正用爪子拍翻窗台上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顺着窗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溅出小水花。
系统猫舔了舔爪子,慢悠悠道:“喵,有人要露馅了哦。”
安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挪了三步,离老槐树只剩七步远。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程砚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连他后颈翘起的呆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赶紧蹲下假装系鞋带,却听见程砚继续道:“……那本《大雷音劫》里写她被剜心祭旗,可她明明没嫁牛魔王,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簌簌——”
一阵风卷着落叶扑过来。
安燠借势往旁边挪了挪,却没注意脚边横着根枯松枝。
她的绣鞋尖刚碰上去,枯枝便发出细微的“咔”声——像是琴弦崩断前的预兆。
程砚的背突然绷直了。
他缓缓转过头,熊耳朵竖得笔直,目光正对着安燠藏身的石墩。
枯枝断裂的脆响在晨雾散尽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安燠的后槽牙差点咬碎——她分明记得方才挪步时避开了所有枯枝,定是方才听入神了,连脚边横着的松枝都没注意。
此刻程砚的目光像两张灼热的网,正顺着石墩的棱角往她身上缠,她喉结动了动,突然向后一仰,软绵绵栽进石墩后的草窠里。
“呼噜——”她扯着嗓子学起夜猫子打呼,尾巴尖却诚实得很,在草叶里绷成根小旗杆。
系统猫蹲在窗台舔爪子,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过茶渍:“喵,上回装晕还知道翻白眼,这回连口水都不流,糊弄谁呢?”
程砚的皮靴声由远及近。
安燠闭着眼都能想象他叉腰站在自己头顶的模样——熊耳朵因为疑惑微微前倾,九齿钉耙在他脚边晃成个小镰刀,正幸灾乐祸地用齿尖戳她绣鞋上的石榴花。
“装得挺像。”程砚忽然蹲下来,带着蜜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发顶。
安燠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完了,这憨熊该不会真以为她睡死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醒”得自然些,就听他低笑一声:“你签到的时候眼皮都在抖,当我看不出来?”
安燠“唰”地睁眼,草屑粘在鬓角,活像只炸毛的雪狐:“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签到?”
程砚屈指弹了弹她额角:“上回你在悬崖发呆签到,风把你裙角吹起来,露出半截系统提示光条;前日在溪边摸鱼签到,系统奖励的定身桃直接砸中我脑袋。”他从怀里摸出颗还沾着晨露的山杏,塞进她手里,“山神管着方圆八百里的灵气流动,你那系统一抽抽冒金光,比山雀扑棱翅膀还显眼。”
安燠捏着山杏的手微微发颤。
“发什么呆?”程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草茎勾住的发绳,“要不是你总往危险地儿钻,谁乐意当你的移动护身符?”他转身去捡地上的笔记本,皮面被晨露洇得更深,“倒是你,蹲这儿偷听什么?”
安燠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翻开的笔记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笔圈着一行小字:“昆仑山·失踪者名单:安氏女,八岁,狐族,本命丹碎裂,被十二金吒追杀。”
她瞳孔骤缩,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山杏“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滚进程砚脚边的阴影里。
前世记忆里血月当空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八岁那年被追杀,她攥着半块狐族玉牌往山林里跑,最后被推下悬崖时,耳边还响着闺蜜的尖叫:\"你活着,我就当不成青丘正统!\"
\"阿燠?\"程砚见她脸色发白,伸手要扶,却在半空顿住。
安燠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在老槐树上。
树皮蹭得她发疼,反而让神志清醒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