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文澜在军事地图上重重圈出“长津湖”三个字时,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比门外朝鲜的寒流更加刺骨。几位刚刚经历了清川江血战的指挥员,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凝重。
“司令员!”率先开口的是第39军军长吴信泉,他性格刚直,指着地图直言不讳,“长津湖地区,平均海拔超过一千米,现在这个季节,夜间温度能降到零下三四十度!我们的部队,尤其是从南方紧急入朝的部队,很多还穿着单薄的棉衣。去那里,不等美军开火,严寒就能让我们损失过半!”
政委林枫也忧心忡忡地补充:“志宏同志刚汇报过,清川江一役,我兵团战力损耗不小,急需休整补充。此刻长途奔袭长津湖,部队疲劳,后勤线拉长,风险太大了。是否向志司请示,待后续兵团跟上,再图东进?”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文澜身上。他站在地图前,背影挺拔,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反对的声音。他伸出手,指尖缓缓划过长津湖周边那些曲折环绕的等高线,最终停留在标注着“下碣隅里”、“柳潭里”、“新兴里”的几个点上。
“你们说的,都对。”林文澜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的脸,“严寒,是敌人;疲劳,是敌人;后勤匮乏,也是敌人。这些敌人,甚至比美军的飞机大炮更可怕。”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但是,同志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美军陆战一师要在这个时候,向这个鸟不拉屎的冰湖地区集结?”
他不需要众人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这里是麦克阿瑟‘圣诞节攻势’的东路支点!陆战一师企图从这里直插江界,进而威胁我整个西线志愿军的侧后,与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形成钳形攻势,将我们一举压回鸭绿江!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等他们在长津湖站稳脚跟,构建起坚固的野战机场和补给基地,届时,我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插在我们腹地的钉子,整个战局都可能被动!”
指挥所内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将领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战略要害。
“风险大,收益更大。”林文澜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陆战一师,美军的王牌,自称从未吃过败仗的‘天之骄子’。他们装备精良,骄傲轻敌,而且,他们同样不适应这样的严寒,他们的后勤同样依赖那条蜿蜒在群山之间的狭窄公路——‘长津湖补给线’!”
他的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光芒:“我们疲劳,他们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鬼天气里,翻越那些连鸟都飞不过去的雪山,去主动攻击他们!我们后勤困难,他们就舒服吗?他们的坦克、卡车在冰天雪地里,同样寸步难行!”
“司令员的意思是……”王铁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围点打援?不对,是……掐断他的脖子!”林文澜一拳砸在地图上长津湖与外界连接的那几条细如发丝的公路线上,“我们要利用这极端的天候和复杂的地形,发挥我们步兵善于穿插、近战、夜战的优势,将陆战一师分割、包围在长津湖周边的这几个要点上!一口吃掉他,就算吃不掉,也要打断他的脊梁,粉碎麦克阿瑟的狂妄计划!”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这一仗,不是为了争夺一城一地,是为了打破敌人的战略企图,是为了打出中国军人的威风!告诉全世界,我们不仅在清川江能打败骑一师,在长津湖,同样能埋葬他们的陆战一师!”
战略决心已定,反对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何执行、如何克服困难的激烈讨论和周密计划。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
散会后,林文澜单独留下了后勤部长和杨文涛。
“把所有能搜集到的棉衣、棉被,优先配发给向东线开进的部队。告诉战士们,把毛巾、裹脚布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都用来防寒!粮食和弹药,我会向志司首长立军令状,但也要求你们,组织一切可以组织的力量,人扛马拉,也要建立一条通往长津湖的生命线!”
“杨文涛,你的特种兵指挥部,任务最重。工兵团要为大部队在雪地中开辟道路;侦察团要像尖刀一样,先于主力插进去,摸清美军每一个阵地的位置、火力配系,尤其是他们的指挥部和补给仓库;你的炮兵,要克服严寒,把有限的炮弹,给我打到最关键的地方!”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第十三兵团,这台刚刚经历恶战的战争机器,再次发出了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开始转向东方的冰原。
与此同时,在长津湖地区,美军陆战一师的士兵们,同样在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位于下碣隅里的简易机场和补给中心正在加紧建设,但效率低下。士兵们躲在帐篷里,围着汽油桶做成的火炉取暖,抱怨着配给不足的加热口粮和冻得硬邦邦的靴子。
陆战一师师长奥利弗·p·史密斯少将,是一位以谨慎和精明着称的老兵。与外界宣传的乐观不同,他内心对这次孤军深入的“攻势”充满疑虑。站在指挥部帐篷外,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周围白茫茫一片、寂静得可怕的山岭,眉头紧锁。
“中国人的主力,真的都在西线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身边的参谋。
“将军,情报显示是的。他们刚刚在清川江与骑一师激战,损失不小,短期内应该无力东顾。”
史密斯摇了摇头:“不要低估中国人。他们的忍耐力和行军能力,超出我们的想象。命令各部,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和侧翼的巡逻。告诉士兵们,这里不是仁川,我们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他隐约感到不安,总觉得在那片看似无害的、被冰雪覆盖的森林和山峦后面,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