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办事员事件后的几天,工地上气氛明显不同。少了些初春时节万物萌发的轻快,多了几分沉郁和紧迫。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手上的活计更快,也更沉默。陆信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墙,必须立起来,而且要立得牢。
垒墙的速度加快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砖快不够了。
当初从公社砖瓦厂订的那批“等外品”红砖,本是图便宜,质量虽有些参差,但垒工棚墙足矣。可经过孙办事员这么一闹,再去砖瓦厂拉砖,怕是要横生枝节。而且,之前靠人力一担担挑回来的砖,眼看就要见底。
“信哥,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撑两天,砖就没了。”赵老憨蹲在砖垛旁,愁眉苦脸地数着剩下的砖块。
陆信盯着那越缩越小的砖垛,眉头又拧成了疙瘩。资金本就紧张,再去买正品砖,不仅价格高,运输更是大问题。马魁那边肯定盯着,说不定就在砖瓦厂安排了人使绊子。
“不能再去砖瓦厂了。”陆信沉声道,“得想别的法子。”
王老五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喘着粗气说:“这方圆十几里,就公社那一个砖瓦厂,还能上哪儿弄砖去?难不成咱们自己烧?”
自己烧砖?这话像是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一个方向。
陆信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向村后那片长满荒草的土坡:“老五,你这话提醒我了!咱们村后头,老早以前是不是有个土砖窑?”
经他这么一提,赵老憨也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对对对!是有个老窑!还是合作社那会儿垒的,后来嫌烧出来的砖费柴火,样子也土,就废弃了,多少年没人用了!”
“走!去看看!”陆信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村后土坡走。赵老憨、王老五几人连忙跟上。
废弃的土砖窑藏在坡地深处,几乎被枯黄的蒿草和灌木完全淹没。拨开杂草,一个半塌的馒头窑露了出来,窑壁斑驳,露出里面的土坯,窑口堆着碎土块,看起来破败不堪。
陆信弯腰钻进低矮的窑口,里面空间不大,布满蛛网,但窑体主体结构竟然还算完整。他用手抠了抠窑壁的土,又捻了捻地上沉积的泥土。
“泥性还行!”陆信脸上露出几天来的第一丝喜色,“这土黏性足,能制坯!窑稍微修修,应该还能用!”
“信子,你真打算自己烧砖?”王老五有些迟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费时费力,还得有会看火候的师傅。”
“没师傅,就自己琢磨!”陆信斩钉截铁,“总比让人卡脖子强!老憨,你去找几个上年岁的老把式,问问当年这窑是怎么烧的。老五,你带人清理窑口,把塌的地方用土坯补上。我去弄制砖的模子和泥!”
陆信一旦下了决心,行动力惊人。他回到村里,翻出家里以前盖房剩下的几块旧木板,叮叮当当自己做起了简易的砖模。苏宁和春苗、英子则动员起村里暂时没太多农活的大姑娘小媳妇,到土坡下有黏土的地方挖土、和泥。
和泥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水多了泥稀,不成型;水少了泥干,容易裂。一群女人挽起袖子,赤脚踩在黏稠的泥巴里,深一脚浅一脚,嘻嘻哈哈又叫苦不迭。泥点溅到脸上、身上,也顾不上擦。
“嫂子,你这和泥的手艺不行啊,你看我这一摊,多筋道!”春苗捧起一团揉得光滑黏稠的泥巴,得意地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