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秋燥(1 / 2)

秋老虎发威,比盛夏还多了几分黏腻的燥热。但风里到底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吹过田埂,玉米叶子哗啦啦响成一片,露出底下开始鼓胀的棒子。空气里浮动着谷物将熟未熟的、青涩又饱满的香气。

破屋前的空地上,金黄的麦秸垛堆成了小山,散发着阳光晒透后的干爽味道。屋后菜地里的黄瓜、茄子到了尾声,但南瓜藤蔓疯长,叶子底下藏着好几个脸盆大的青皮南瓜,豆角也一茬接一茬地结,吃不完的晒成了干豆角,预备着冬天。

草编的生意也越发顺当。供销社的李干事甚至托人捎来口信,说城里文化馆搞什么“民间工艺展”,看中了苏宁编的一个带提梁、镂空花纹的竹制书箱,想借去摆几天,还给了五块钱的“借展费”。这事儿在村里悄悄传开,连大队书记王建国碰到陆信,都难得地露出笑脸,拍了拍他肩膀:“信子,好好干!给咱槐花村争光!”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像微弱的电流,激活了苏宁骨子里那份来自现代社会的自信和闯劲。她不再满足于按图索骥,开始自己琢磨新花样。用更细的篾丝尝试编小巧的收纳盒、针线笸箩,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编个能提的、带盖的野餐篮。

陆信依旧是那个最坚实的后盾。地里的重活他一手包揽,闲暇时便默默帮她处理材料,把竹子劈得薄如蝉翼,把蒲草搓得柔韧如丝。他话少,但眼光毒辣。苏宁编的新花样,他拿过去掂量几下,有时会指出某个结构承重不够,或者哪个接口容易松脱,往往一针见血。

这天,苏宁尝试编那个野餐篮,在如何让篮盖和篮身严丝合缝又方便开合上卡了壳,拆编了几次都不满意,有些泄气地扔下篾片。

陆信正在旁边用旧木头做一个小马扎,见状,放下手里的凿子,走过来拿起那个半成品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拿起几根篾片,手指翻飞,三下五除二,就用一种苏宁从未见过的、极其巧妙的榫卯结构,把篮盖和篮身连接了起来,开合自如,又结实无比。

“这样试试。”他把篮子递还给苏宁,语气平淡。

苏宁看着那精巧的结构,眼睛都亮了:“你从哪儿学的这法子?”

陆信拿起凿子,继续凿他的木头,头也没抬:“以前看人做过。”

又是“以前”。苏宁识趣地不再追问,心里却对这个男人的过往更加好奇。他就像一本厚重的、蒙着灰尘的书,她只能偶尔窥见一两个惊心动魄的片段,却始终无法窥见全貌。

秋收的脚步越来越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忙碌气息。队里开始组织人手检修农具,清理晒谷场。陆信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才回来,身上总是带着浓重的汗味和泥土味。

苏宁心疼他,变着法儿把伙食弄得好些。猪油炒菜舍得放油了,偶尔还能奢侈地蒸一碗鸡蛋羹,或者用晒干的豆角炖一小块咸肉。陆信每次都会把肉和蛋往她碗里拨,被她瞪一眼,才默不作声地吃掉自己那份。

这天晚上,陆信回来得格外晚,脸色有些凝重。他洗了把脸,坐在饭桌前,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动筷子。

“怎么了?”苏宁盛好粥,递给他筷子。

陆信接过筷子,在手里捏了捏,才沉声说:“队里开会定了,秋收后,要抽调一批劳力,去县里修水库。”

修水库?苏宁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比农忙更苦更累的活,一去就是几个月,工分虽然高,但危险性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