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厉色。他盯着凌风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已没了丝毫温度,只剩下冰冷的客套:“凌大人果然……年轻气盛,志向高远,佩服!佩服!既如此,钱某也不便强人所难。这朱雀盏……太过贵重,心意钱某领了,宝物却不敢收。告辞。”
他起身拱手,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却毫不拖泥带水,带着小厮转身便走。那件他口中盛赞的“国之重宝”朱雀盏,被他如同弃履般留在了桌上,看都未再多看一眼。
看着钱掌柜一行离去的背影,老拐忧心忡忡地上前:“风哥儿,这……这聚宝斋背景深不可测,听说背后有京里皇商的影子,甚至可能牵扯到王府……咱们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怕是……后患无穷啊!”
“无妨。”凌风目光落在那盏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朱雀盏上,眼神深邃,“他们越是表现得势在必得,越是证明此物价值远超我等预估。也越是证明……我们选择的这条路,走对了,打中了他们的要害。”
他起身,亲手拿起那盏朱雀盏,走到窗边,对着阳光仔细观赏那如梦似幻的赤红光泽与天然羽纹:“告诉周师傅,工艺钻研不可松懈,但近期所有成品,包括试验品,一律封存,暂不出货。令暗线所有伙计近期高度警惕,收缩活动,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不得与任何外部渠道接触。”
“是。”老拐躬身应下,心中那不安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钱掌柜的马车驶出黑石城城门,车速起初不快。车内,钱掌柜脸上那伪装的温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与阴沉。
“好个黑石城镇守使……好硬的骨头!好大的胃口!”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冽的评价,“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旁边的小厮低声询问道:“掌柜的,那琉璃盏……”
“一件死物罢了!”钱掌柜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再稀罕,得不到核心秘法,终是镜花水月,无法为我所用,更无法垄断其利。看来……必须让东家清楚,这黑石城……绝非寻常边陲军堡。它不仅有种闻所未闻的高产粮,有悍勇精锐的兵马,有日益坚固的城防,有疑似精良的军械,如今……竟还掌握了这等点沙成金、炼制琉璃的秘术!那个叫凌风的年轻人……所图绝非偏安一隅,其志非小啊!”
他沉吟片刻,眼中厉色一闪,吩咐道:“回去之后,立刻以最高密级给东家传信,将今日所见所闻,特别是那琉璃器的品质、对方的态度,详加禀报,一字不落!请东家定夺。另外,传令给我们安插在郡守府里的人,让他们多‘关照关照’这黑石城,好好查查他们的粮税、商税、兵额……看看是不是都那么干干净净、毫无瑕疵!总能找出些由头来!”
“是!”小厮凛然应命。
马车随即加速,扬起一路尘土,迅速消失在南去的官道尽头。
黑石城内,凌风独自登上北门最高的望楼,遥望着南方官道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古井。
蛊虫母体那远超常人的玄妙感知中,一股更加隐蔽、却更加庞大阴冷的恶意,如同深海中被惊醒的巨兽,在遥远的云州方向缓缓睁开了眼睛,投来了审视与不善的目光。之前的马匪侵袭、探子侦查,不过是疥癣之疾。这次来的,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是足以撼动根基的风暴前兆。
琉璃溢彩,引来的不只是黄金与资源,更有窥探巨利、图谋不轨的鲨群。
但他心中并无悔意。黑石城若要真正崛起,就不可能永远蛰伏于阴影之中。有些风浪,迟早要面对,也必须去面对。